職業雷達啟動。
「哭婆女士,我看您的寵物受了傷,如果不處理,可能危險哦。」
我充滿誠意地微笑:「本館提供專業縫合服務,如果您願意解除對我館員工小娟的非法詛咒,作為友好睦鄰單位,這次縫合服務免費提供。」
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談判的藝術,在停屍間和墳頭同樣適用。
哭婆看了看自己的貓,猶豫不定,許久還是點了點頭。
算是同意了。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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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小家伙,很快就好。」
我小心翼翼剔除腐肉,然後對接骨頭,一針一線,細致縫合。
整個過程,哭婆就坐在搖椅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的手。
終於,最後一線縫合完畢,打了個精巧的結。
黑貓的呼吸平穩下來。
哭婆伸出枯枝般的手,輕輕撫過黑貓被縫合好的傷腿。黑貓溫順地蹭了蹭她的手。
我剛要松口氣。
哭婆抬起頭,對著我們猛地一揮手。
一陣天旋地轉。
我們三個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是熟悉的殯儀館大門。
我撐著發麻的手臂抬起頭。
通往後山哭婆墳的鐵柵門,在我們眼前哐當一聲合上了。
哭婆嘲弄的聲音,幽幽地飄進我們耳中:
「要想徹底解除,去找碎石客吧,我隻能延緩。」
「還有,別想著開門。」
好吧,我用黃銅鑰匙開門的心熄滅了。
「該S的老妖婆!」
老疤氣得破口大罵。
我急忙拉開裹屍袋查看小娟的情況。
小娟魂體上的詛咒紋路顏色確實變淡了一些。
隻是延緩?
這老太婆。
「我艹,翻臉不認人!」
「主播你麻煩了。」
「副本 BOSS 混戰賽還沒結束,怎麼可能找到碎屍客。」
「對啊,混戰期間,副本核心區域封閉,終極 BOSS 蹤跡都被屏蔽了。」
「混戰賽是啥,副本還有聯賽嗎?」
「樓上萌新,副本也是會互相吞噬成長的,混戰賽就是副本 BOSS 們搶地盤搶資源的戰場,活下來的副本才能繼續存在。」
「主播隻能等混戰賽結束了!」
我看著彈幕的科普,眉頭緊鎖。
「老疤,這混戰賽怎麼回事?」
老疤扶著小娟驚魂未定:「林師傅那是上面定下的規矩,咱這地方,還有哭婆墳、血屠夫的屠宰場好多好多大大小小的地區,都是靠吸食人間的恐懼、怨氣這些『負面情緒』活著的。」
「糧食有厚有薄,地盤有大有小。為了搶更多糧食,搶更大的地盤,上面就規定,每隔一段時間,讓副本大佬互相S。活下來的,就能吞掉S掉的那些地盤和糧食,變得更強,活不下來的,就隻能消失了。」
直播間有觀眾發了條鏈接,點進去是一個論壇。
論壇裡充斥著各種混亂的帖子:
【緊急公告:第 114 期 BOSS 混戰賽激戰正酣,多個小型副本核心區域封閉,隨機拉人事件頻發,新手玩家請務必遠離高危區域。】
「求救!被卷進血骨餐廳外圍了,大佬救命!!!」
「最新戰報:哭泣女校校長重傷,廢棄病院院長趁機吞了她半個操場。」
「永眠停屍間的碎石客大佬戰績如何,有消息嗎?」
「碎石客大佬好像被屠宰場之王陰了一把,受了點傷,但問題不大。」
「空間又震動了,坐標 XXX,YYY 的兄弟小心。」
看著論壇裡混亂的信息,我若有所思。
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看來,隻能等了。」
我收起論壇界面,揉了揉眉心。
碎石客找不到,小娟的詛咒暫時被壓制,但終究是隱患。
9.
日子還得過,殯儀館還得開。
錢,還是要賺。
「行了。」
我拍拍手,「老疤,把工具收拾好。小娟暫時安置在 1 號停屍間,用低溫模式維持。其他人,該幹嘛幹嘛去。咱們的殯儀館,生意再冷清,也得對得起咱這身工作服。」
我重新系好工作服的扣子,努力把對金幣的渴望壓回心底。
恐怖副本裡開殯儀館,也得有職業操守。
我一邊工作,一邊旁敲側擊。
殯儀館裡的人對之前的事諱莫如深。
信息寥寥。
夜間副本隨機開啟,想找資料難上加難。
直到我苦思冥想系統給的提示。
靈光一閃。
我衝出檔案室,跑向一樓告別廳。
廳裡最顯眼的位置,放著一臺蒙塵的電子顯示屏,上面滾動著幾個褪色的紅字:「永眠廳一一願逝者長眠安息」。
踏破鐵鞋無覓處。
我蹲下身,在顯示屏的底座摸索。
果然,一個小小的鎖孔出現在底座內側。
將鑰匙插進去,咔噠一聲。
裡面塞著一本硬殼筆記本。
上面用褪色的墨水寫著「工作日志一一張衛國」。
前面都是些日常事務記錄。
但越往後翻,字跡開始變得潦草。
「七月十七,陰。家屬又來了,姓李的那家。情緒還是那麼激動,非說我們把他家老太太的臉畫歪了,要賠償,要說法,解釋不通,他們根本聽不進去。」
「七月二十,雨。姓李的帶了十幾個人來鬧事,砸東西,堵門。老劉去勸,被推倒了,頭磕在停屍臺角上,流了好多血,他們像瘋了一樣!」
「七月廿三,晴?記不清了。他們又來了,拿著棍子,見人就打,一群畜生。」
「跑不掉了,大門被他們鎖S了。老張的腿被砍了十幾刀,閻王爺來收了他們吧。」
「誰來救救我們,我們做錯了什麼。」
一股寒意纏了上來。
正如老疤所說。
一場慘案,殯儀館員工產生了強烈的執念。
永眠殯儀館副本應運而生。
那具之前縫合的屍體恐怕就是老張。
疑問暫且按下不表。
然而,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
我正在給一個僵屍補牙,老疤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
「林師傅,快跑,別出來!」
他話音剛落。
一聲巨響傳來。
殯儀館剛修的新大門被人踹開了。
我氣得差點把補牙材料捅進僵屍鼻孔裡。
那是我的新大門,都是錢啊。
僵屍客戶怪叫一聲,連剛補好的牙都顧不上了,直接掀開旁邊空著的冰櫃鑽了進去,SS關上門。
老疤更是縮到的廢棄鍋爐後面,恨不得把自己嵌進牆裡。
剛一轉頭。
門口,光線被一個細長瘦高的身影完全遮擋。
他像是剛從血池裡撈出來,裸露在外的皮膚沒有一塊是完整的。
直播間在短暫的寂靜後,彈幕爆炸:
「臥槽!」
「麻麻,是終極 BOSS 碎屍客。」
「他不是在混戰嗎?」
「混戰結束了?沒收到消息啊。」
「完了,主播包涼的,前面作生作S,活該!」
「這傷我的天。」
碎屍客。
這個副本最恐怖的存在,就這樣拖著殘破不堪的身體,突兀地降臨在殯儀館門口。
被撕裂的下颌,艱難地擠出聲音:
「聽說你能治?」
10.
我一愣。
腦子還沒捋順,話已經說出口了。
「全身縫合打八折,辦卡送美甲服務。」
直播間:「???」
他抬了抬手,指向自己左胸那道猙獰的傷口。
然後伸出五根手指:「五折。」
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哈哈,副本終極 boss 還跟自己還價。
這破日子我真是過夠了。
蒜鳥!都不 yong 易。
「好的,先生,這邊請。」
我側身,麻溜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動作行雲流水。
碎石客眼窩跳了跳。
十幾秒後,碎石客邁步。
他沒走向我指的停屍臺,而是哐當一下,直接坐在了大廳中央。
我立刻提起針線盒,盡量平穩地走到碎石客身邊。
清理腐肉和膿血的過程異常艱難。
黑紅色的膿血具有強烈的腐蝕性,手套滋滋作響。
碎石客的身體時不時因為疼痛微微顫動。
每一次都讓我心髒驟停,生怕他一個不爽把我拍成肉泥。
我全神貫注,動作小心到極致。
直播間安靜得可怕。
隨著表層腐肉的清理和初步縫合,傷口深處那個阻礙愈合的異物,終於暴露出來。
那赫然是一枚鏽跡斑斑的彈頭。
彈頭被汙血和碎肉包裹,但上面依稀可辨的銘文「民國二十年制」。
這個年份?
我不可思議地翻開我的針線盒。
年份相同。
我捏著镊子的手微微一頓,用盡可能平穩的語氣問道:
「先生,這枚民國二十年的彈頭,」我輕輕用镊子尖端點了點那鏽蝕的金屬,「它似乎在阻止您的身體自我修復,需要我幫您取出來嗎?」
話音落下。
碎石客那龐大的身軀一震。
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
一滴血淚,緩緩地滾落下來。
一個嘶啞的聲音,艱難地從碎石客「口」中擠出。
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回響和刻骨的悲涼:
「九十四年了。」
「你是第一個問我疼不疼的人……」
直播間的所有嬉笑怒罵消失。
「94 年,那不就是 1931 年?」
「我好像知道了什麼。」
「您忍著點。」
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
終於,伴隨著一聲輕微的「咔」聲,那枚沾滿了黑紅汙垢的彈頭,被我完整地取了出來。
彈頭離開他身體核心的瞬間。
碎屍客胸口的傷口,肉眼可見地開始緩慢蠕動、愈合。
【任務完成:為碎屍客取出核心異物】
【獲得經驗值:1000】
【「淨穢縫魂針線盒」熟練度大幅提升(E+)】
【獲得特殊獎勵:碎屍客的饋贈(B 級保命道具)】
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碎片憑空落入我手中。
觸手溫潤。
召喚器立刻給出鑑定:
碎屍客的怨恨核心碎片(B 級):一次性道具。捏碎後可釋放一次相當於碎屍客全力一擊的力量,無差別攻擊。
這絕對是保命的底牌。
碎石客緩緩站起身,龐大的身軀投下更深的陰影。
他抬起手,朝著小娟的方向,虛空一點。
啵的一聲輕響,如同泡沫破裂。
小娟魂體上的詛咒消融瓦解。
「謝謝。」
碎石客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難以言說的東西。
然後,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龐大的身軀融入陰影,緩緩消失在殯儀館門口。
直播間的彈幕如同洪水開閘:
「臥槽,真解除了。」
「B 級保命道具哎,主播血賺了!」
「不行了,我要去查查民國二十年發生了什麼!」
「憑什麼啊?縫個傷口取個彈頭,就能得 B 級道具。不公平!副本機制有問題!」
「前面的酸雞滾粗,這是單人副本。主播身份卡是入殓師,天賦就是縫合。而且她面對的是終極 BOSS, 換你早嚇尿了。」
「就是,主播是用命在拼,酸啥呢。」
「隻有我關心那枚彈頭的故事嗎?」
「蹲個後續。」
……
手腕上的召喚器發出柔和的光芒:
【單人副本「永眠停屍間」主線任務完成。】
【副本探索度:87%】
【綜合評分:S】
【獎勵結算中……】
眼前景象開始模糊扭曲。
「老疤, 照顧好小娟,看好家,等我!」
我最後的聲音消失在白光之中。
11.
意識回籠。
窗外是城市夜晚的霓虹燈光和車流聲。
我猛地坐起身,第一時間看向旁邊。
狹小的房間裡, 一張輪椅靜靜地停在床邊。
輪椅上, 一個清瘦的少年正背對著我, 全神貫注地盯著桌上筆記本電腦的屏幕。
屏幕的光映亮了他蒼白的側臉和專注的眼神。
屏幕上, 赫然是論壇界面。
直播結束的畫面還在論壇首頁飄著, 標題是:《入殓師主播單人 S 評通關「永眠停屍間」, 獲終極 BOSS 饋贈!》
我鼻子一酸,所有的負面情緒化作了暖流。
「小晨。」我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少年蒼白的臉上爆發出巨大的驚喜,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姐!」
他聲音帶著哽咽。
我跳下床,緊緊地抱住了他瘦弱的肩膀。
果然是他,那個在直播間裡, 在所有人都覺得我為了小娟去哭婆墳是送S時,默默發出「我相信你, 林晚」的彈幕的人。
「沒事了,姐回來了。」我拍著他的背, 聲音也有些哽咽。
接下來的幾天。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
我將副本經歷整理成報告,上報給了國家的異維部。
異維部對我的報告很重視, 給了我一筆厚厚的獎金和⼀枚象徵性的特殊人才徽章。
這筆獎金,加上我在副本⾥用通關獎勵兌換的現實貨幣,立刻被我安排得明明⽩白。
我先是到房東那裡,⼀次性預付了未來三年的房租和水電費。
然後, 我火速聯系了附近⼀家口碑不錯的家政公司, 預付了費用, 請了一位可靠的阿姨,要求她每三天上門做⼀次清潔。
更重要的是看看我弟弟林晨的狀況。
恐怖副本九S⼀生, 我不知道下一次被拉進去,還能不能活著爬出來。
我最怕的就是,如果我嘎了,弟弟怎麼辦?
這筆錢,這份預付, 是我能為他做的, 最實在的保障。
至少,三年內, 他不用為住所發愁,有⼈定期來看看他。
當我把預付的憑證和家政阿姨的聯系⽅式交給林晨時,這個一向倔強的少年低著頭,淚水無聲地砸落在輪椅的扶⼿上。
「姐,你不用這樣。」他的聲音哽咽得說不下去。
「聽話。」
我揉揉他的頭發,「姐是入殓師,⻅慣了生S。正因為這樣, 才更要把活人的事情安排妥帖。」
林晨通紅的眼睛裡充滿了擔憂和不舍。
幾天後。
我重新騎上我那輛二⼿⼩電驢, 準備去市殯儀館上班。
清晨的風帶著涼意,吹在臉上, 感覺像重新活過來⼀樣。
就在我拐過⼀個街⻆,等紅燈的時候。
一股熟悉的失重感和空間扭曲感,毫無預兆地降臨。
「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