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樓緒第一次這麼叫我。
跟鬼在背後叫我有得一拼。
樓緒察覺到,不悅地眯了眯眼,越發篤定我不對勁。
我信以為真,連忙道:「差多少,我給你打過去。」
「不用,我不想不勞而獲。」
樓緒說完,不動聲色地隔著布料表達了他想通過勞動獲得報酬的堅定意志。
我:「……?」
我握住他闖入衣擺裡的手,按下心裡的不耐。
「樓緒,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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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檸,你今天很奇怪。」
樓緒鄭重地把我放到床上,然後半跪在床邊微微仰頭盯著我。
我心頭一咯噔。
摸不清他漆黑眸色背後的深意代表著什麼。
難道他今天在醫院看到我了?
還沒等我想明白,一隻冰涼的大手貼上我的腹部輕輕摩挲。
「你有事瞞我。」
他親昵的尾音泛著一絲冷意:
「是自己坦白,還是要我親自動手檢查?」
親、親手檢查?
腦海中霎時浮現出樓緒那雙藝術感的指節捏碎胚胎的畫面。
我輕輕抖動了一下。
等等……
不對啊,不用怕他。
我才是這段關系裡的上位者角色。
我晃晃腦袋,把畫面搖出腦海。
拉開樓緒覆在我小腹上的手後。
屈膝踩在他肩頭:「你在幹什麼?在逼問我嗎?」
樓緒在發現我害怕到發抖的時候,就已經後悔自己的咄咄逼人了。
他薄唇微動,面上浮現懊惱,「我……」
他隻是突然有些恐慌。
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會超出他的預期。
所以不小心有一點點失控了。
我乘勝追擊,踩著他肩頭的腳移到了他的頸側。
「你最近越來越晚過來,是不是在外面亂搞了?我警告你,我要是得病了,第一個弄S你!」
樓緒握住我慢慢踩到他左臉上的腳,眉頭微皺。
還敢給我擺臉色?
我正要順勢發難,「你別忘了!你隻是……」
「腳怎麼這麼涼?」
樓緒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他掌心的熱度一寸一寸驅散了我腳心的寒涼。
我要說什麼來著?
想不起來了。
煩。
女生作起來的時候似乎自帶天賦。
我煩躁地碾了碾他的掌心。
「樓緒,你好沒有禮貌,能不能別打斷我說話!」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這三個月裡,樓緒學得最快最好的,就是認錯的態度和速度。
他圈住我的另一隻腳,連同臉上的一起,放到他懷中一並捂暖。
還挺舒服的。
我沒有掙扎,沒好臉色地「哼」了一聲。
表示自己還在生氣。
「阿檸。」
樓緒緩緩摩挲著我的腳,斟酌著開口。
「你最近經常看著手機笑……」
那些喜歡他的女孩子看到他時,露出的就是那樣的笑。
可我從來沒有對他這樣笑過。
平日裡,我既不問他去哪,也不問他有沒有吃飯,聚餐是跟誰聚。
更別提約會了。
兩人之間所有的交流,似乎隻在床上。
「阿檸,你……」
喜歡我嗎?
話到嘴邊,樓緒忽然不太敢問出口了。
如果回答是「不」,以他的性子也做不出糾纏的事情來。
他會把從我這「賺」到的錢一點點還清,然後體面地和我切斷聯系。
幾秒內,樓緒想了很多。
我渾然不知,不耐煩地回答他:
「我在玩戀與某空,當然會笑啊。」
樓緒一怔:「那是什麼?」
「女性向 3D 戀愛手遊啊。」
這都不知道,2g 網老古董。
等等!
「你剛剛摸我肚子,不會是懷疑我在外面偷吃吧?」
我越想越不對勁。
「樓緒,你怎麼這麼惡心?」
樓緒見我臉色越來越難看,一副吃了蒼蠅的樣子。
他知道我肯定想到更奇怪的事情上去了。
他忙否認:
「不是你想的那個。
「是因為,最近流行紋情侶紋身。
「你今天又一直摸著肚子傻……摸著肚子偷偷笑。」
樓緒停頓了一下,繼續道:
「我昨天看到你和一個男生進了紋身店。」
我脊背竄上一陣寒意。
原來我的開心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好險,差點要被發現有小孩了。
樓緒見我半天不說話,失望的唇角往下壓了壓。
他不想再問下去了。
樓緒抿緊唇,主動報備:「我今天去醫院了。」
「哦。」
我知道,和一個娃娃臉小姑娘。
樓緒捏了捏我的腳,「你不問我去幹什麼了?」
男人就是麻煩。
我順著他的話,「你去幹什麼了?」
樓緒下撇的嘴角輕輕翹起。
「我鄰居家的一個小妹妹,發生了一些事,需要家屬陪同。但是沒人管她,她隻能找我陪她去檢查。」
「哦。」
樓緒彎起的嘴角又恹恹地拉平了。
我想了想,也跟著解釋:「昨天那個男生是我發小,他去紋身,我好奇,就去看看。」
樓緒耷拉的嘴角再度悄悄上揚。
我:「……」
這人什麼毛病?
8
最近幾天,我十分努力地克制著自己不要去摸肚子。
被發現會很麻煩。
萬一樓緒想要走我的小孩,就會很煩。
終於等到出國這天。
下著小雨的天在我眼裡都變得格外明媚起來。
登機前,樓緒竟然發來了小作文。
我小說看多了,差點以為他要來機場抓我了。
還好不是。
【阿檸,有件事我想跟你聊聊。】
【我剛剛在洗手間,聽到我的同事在討論我。】
【他說他有個朋友在酒店工作,知道我們一直在酒店見面,他說我騙了大家,我根本不是你的男朋友。】
【你再等我幾天,有個項目會有一筆不小的收入,到時候我買個房,我就可以帶你回家了。】
【阿檸,我們晚上去看電影吧?】
【你喜歡花嗎?女生好像都喜歡花。】
樓緒是抱著試探的心思發出的這段話。
其實那個同事的話遠比他轉述的還要難聽。
最讓他芥蒂的是,同事說他隻是大小姐的玩物,怎麼會無恥地說出自己是大小姐的男朋友這種話?
樓緒心情很不好,但他也意識到了,他和我的關系有些奇怪。
或者說,我對他的態度有些不像女朋友對待男朋友的態度。
但轉瞬他就哄好了自己。
我可是親口承認過,我們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即便如此,樓緒還是無法靜下心工作。
於是才有了這篇小作文。
這密密麻麻的字落到我眼裡,就一個字:吵。
不知道橫豎撇捺在寫些什麼。
關機之前,我看到那一堆文字裡有「男朋友」三個字。
男朋友?
什麼男朋友?
他唯一的用處,就是幫本小姐生一個孩子。
無聊。
我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同一片天空下。
在公司上班的樓緒無端有些心神不寧。
他抬眼望向窗外一滑而過的飛機。
不由握緊了手中的手機。
生怕一個沒握住,手機就會跟著那架飛機一樣,眨眼消失。
我似有所感,從窗口往下看著密密麻麻的小盒子一樣的建築。
不知道樓緒正在哪一個小盒子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看著手機,等我的消息。
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回蕩起他昨晚逗弄我時那繾綣帶笑的語氣:
「你剛剛叫我什麼?老公?」
「再叫一次好不好?」
「阿檸,乖。」
飛機顛簸了一下。
我回過神,心煩地揉了揉額角。
不敢想象,樓緒那樣被追著捧著的人。
怎麼會主動跪在地上,提出要幫我……
情迷之下,我哪裡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結果被他纏著膩歪了大半個晚上。
搞得我都沒睡好。
煩S了。
9
M 國機場。
落地之後,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
手機剛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你在哪?」
電話那頭,樓緒低沉的聲線微微有些緊張。
機場有專人接機,幫我拿行李。
我衝對方笑笑道謝,然後才回應樓緒:
「我在 F 國呀。」
這並不是撒嬌。
樓緒敏銳地察覺到,這是我應付陌生人的語氣。
「所以……」
樓緒一貫平穩的聲線有了極其細微的波動。
「是分手的意思嗎?」
「唔?」我歪歪頭,用牙齒撕開糖果的包裝,「沒有啊。」
我錯覺般地捕捉到電話那端的人輕輕呼了一口氣。
把糖果粒兒抵到臉頰一側,語調慵懶: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這怎麼能叫分手?」
樓緒呼吸變重,盡可能用平穩的語調幫我回憶:
「阿檸,我們第一天的時候,你說……」
我恍然地拖長語調「啊」了一聲。
「我說我有男朋友,又沒說我男朋友是你。
「樓先生,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電話那頭倏然變得很安靜。
在我耐心耗盡之前,聽到了樓緒極為平靜的一句:
「嗯,之前是我誤會了,抱歉。錢我會盡快還你。」
「不用啦,一點小錢,你陪我睡覺,我給你錢,應該的。」
樓緒氣息不穩:「嗯,我知道了。」
我很滿意地笑了笑。
樓緒有一個優點。
大多數情況下,他是個理性又克制的人。
我說得這麼明白,他不太可能再來糾纏我。
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人可以讓他失控。
哪怕他那個壞得不行的父親給他留了一屁股債,他也能心平氣和地偶爾抽空去探探監,和他爸說說話。
掛斷手機前,有一對情侶和我擦肩而過。
外國男人的嗓音低啞磁性:「Tonight,I'm not letting you sleep,darling.」
我:「……」
好像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
我後知後覺地捂住肚子,輕聲道:「寶貝,非禮勿聽哦。」
手機屏幕在我說出「寶貝」兩個字後戛然熄滅。
我沒在意。
繼續和肚子裡的孩子聊天:「走吧,去看看我們的新家。」
新家的床很柔軟,旁邊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有點像我和樓緒滾了三個月床單的那家酒店布局。
晚上,我洗完澡準備睡覺時,習慣性地睡到一側,留了一個位置出來。
躺了片刻,看到窗外和國內風格迥異的建築時,才反應過來。
莫名其妙。
我嘴角一撇,無語地滾到了大床中間。
半夜樓上有動靜傳來。
我半夢半醒,煩躁地咕哝:「好吵……」
聲音越來越大,沒有消停的趨勢。
「醒醒,幫我捂耳朵啊!」
我不滿地往旁邊蹬了一腳。
然後,落空了。
我一下子從睡夢中清醒,坐起身,盯著空蕩蕩的床位發呆。
樓上的聲音還在繼續。
吵。
好吵。
心情很不爽。
10
窗外落葉飛舞,冬雪驟臨。
不到三個月,樓緒給我卡裡打了五千萬。
我看到他的對話框顯示了快半小時的「對方正在輸入中」。
但是一句話都沒發過來。
他不發,本小姐更不可能發。
許月得知他打了錢給我,面露古怪和懊惱:
「檸啊,他好像沒有算計你诶。而且我們當時算錯了,忘記你還有生理期了。」
我忽略心底那點異樣,摸了摸還不算顯懷的肚子。
「他應該是想抹去那段屈辱的過往,多出來的錢是給我的封口費吧?」
「……」
許月也有些不確定了。
她沒有應和,也沒有否認。
飛逝的時間讓我很快適應了國外留學的生活。
寶寶很乖,再加上我砸了足夠多的錢。
所以他的到來並沒有讓我受太多罪。
我給他取名:南聿。
南聿繼承了我和樓緒的全部優點。
每一個見過他的人都會感嘆他是造物主的傑作。
偶爾會有不知情的人問起:「孩子的爸爸呢?」
我笑笑不語。
他們就會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孩子。
後來我學聰明了,我說他爸是大總裁,忙著給孩子賺奶粉錢。
他們就會說:「你和孩子真幸福。」
嘖。
沒有父親。
我們照樣很幸福。
放假帶小孩回國見爸媽,那小嘴甜得二老都合不攏嘴。
爸媽很識趣地沒有過問我孩子的父親是誰。
反正南家養得起我,也養得起孩子。
轉眼四年過去。
大學畢業。
在我苦惱是繼續留在 M 國還是回國之際。
父親被好友背叛,南氏集團面臨破產的危機。
父親在電話那頭小心翼翼地說:「女兒,現在有兩個辦法。」
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諷刺的笑。
「聯姻是一個,還有呢?」
我想不出第二個可能了。
父親斟酌著措辭:「還有就是……孩子的爸爸。」
我知道樓緒遲早會有出息。
但我沒想過,短短幾年,他已經到了能決定南氏生S的高度。
父親能知道樓緒是孩子的父親這件事,我並不意外。
南聿和樓緒長得太像了。
隻要見過這對父子的人,絕對能分辨出來。
我沒有想太多,隻說:
「我知道了,我會解決。」
父親老淚縱橫:「女兒長大了,知道心疼爸爸了。」
不,我隻是不想失去錢罷了。
我親眼見過出軌的父親被母親抓包後,惱羞成怒又居高臨下地威脅母親:
「你要離婚嗎?跟我離婚,你不會得到一分錢!
「你能接受住著沒有廁所大的屋子,每天早出晚歸賺那不夠你買一個手機殼的幾千塊嗎?」
母親說不出話,這麼多年,她已經成了依附男人而生的一朵菟絲花。
從那天起,她把自己變成了聾子和瞎子。
聽不見、看不見,更不會管。
於是,父親誇贊她:
賢惠。
聽話。
大度。
有主母風範。
我為母親不值,希望她離婚。
她卻教導我:錢才是一切,男人的愛一文不值。
我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錢可以讓人過好日子。
愛又不能讓人過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