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單位開完婚姻介紹信後，我回到宿舍打開了日記本。

 

【1985 年 9 月 22 日，星期一，晴。

 

再過幾天，我就要和陳行舟結婚了。

 

期待未來一起努力奮鬥的日子。】

 

我蓋上鋼筆，正準備合上日記本，上面突然浮現出一行字。

 

【林聽晚，不要結婚，快逃。】

 

1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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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字的手忍不住有些顫抖。

 

她為什麼要讓我逃？

 

【我是三十年後的你。】

 

這憑空冒出的字體，和我寫的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她真是三十年後的我？

 

難道這個日記本，可以接觸不同時空的我？

 

【那現在的你，過的怎麼樣？】

 

我免不了有些好奇。

 

畢竟三十年後，我已經五十多歲了。

 

【十分悲慘。】

 

【如果你想改變命運，就要盡早離開陳行舟，千萬不要和他結婚。】

 

【為什麼？】

 

我不明白。

 

陳行舟是大學老師，是萬裡挑一的人才。

 

我嫁給她，為什麼會過的十分悲慘呢？

 

還沒等到她回復，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晚晚，你回來了麼？」

 

是陳行舟。

 

我慌忙合上日記本，胡亂地塞進抽屜裡，起身為他開門。

 

他站在門外的夕陽下，揚起手中的介紹信，開心地看著我。

 

「我的介紹信開好了，你的呢？也開好了麼？」

 

「嗯。」

 

我點了點頭。

 

「那我們明天就去領結婚證吧。」

 

「呃……我媽前幾天說，陰歷九月初六是個好日子，讓我們到那

 

天再領證。」

 

其實這個日子，是今天開介紹信的老師無意中說起的，我正好記了下來。

 

「陰歷九月初六，是幾號？」

 

「十月九號。」

 

我低著頭，有些心虛。

 

「可是我們十月十二號就要舉辦婚禮了，還來得及麼？」

 

「來得及。」

 

「那還要再等二十多天啊，我以為明天我們就是合法夫妻了呢。」

 

陳行舟的語氣中，透出濃濃的失落。

 

「不過，既然是伯母說的日子，那肯定不會差。我們就再等等吧。」

 

「好。」

 

送走陳行舟後，我迫不及待回到桌邊，拿出日記本。

 

可當我看到上面新出現的一行字時，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因為，陳行舟家有嚴重的遺傳病，未來的你，會接連失去兩個孩子。】

 

【而他知青下鄉時，在農村生下過一個孩子，他會和這個孩子一起，奪走你的一切。】

 

2

 

1977 年，十六歲的陳行舟作為知青去了農村。

 

三年後，他考上了大學，來到省城上學。

 

因為他學習非常刻苦，幾乎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大學一畢業，就被留校任教。

 

同年，學校新增加了音樂系，去市劇團請我爸過來擔任外聘的曲藝老師。

 

我爸因為又要演出，又要帶學生，分身乏術，便讓我來替他上課。

 

就這樣，我和陳行舟成為了同事。

 

其實，他在學校，並不缺乏追求者。

 

因為他穿著幹淨，不抽煙，不喝酒，對所有的人都溫和有禮。

 

而且，他父母去世的早，他獨自一人把身體不好的妹妹拉扯大，大家都十分敬佩他堅強的意志。

 

可他卻偏偏選擇了我。

 

並對我展開了猛烈的追求。

 

在此之前，我因為學歷不高，而成為大學老師這件事，備受同事們的詬病。

 

他們說我是走後門的，是憑借家裡的關系，才得到的這份工作。

 

我為了證明自己，已經做好了考戲曲學院的準備。

 

可陳行舟的出現，打亂了這一切。

 

「就算你是藝校畢業的又怎樣？戲曲本身靠的就是師徒之間的傳承。」

 

「結婚後，我會負責賺錢養家的，你隻用照顧好家裡就行。」

 

「而且你爸爸那裡的學生，也需要你幫忙上課，你走了，他該多辛苦啊？」

 

就連我的家人也勸我。

 

他們說像陳行舟這樣的男人，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男人，要我好好把握。

 

我猶豫了很久。

 

最終，決定放棄參加高考，和陳行舟結婚。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結婚前，我竟然能和三十年後的我，在日記本上進行交流。

 

【為陳行舟生下孩子的人，是誰？】

 

【就是你們學校食堂的工作人員，蘇曉娟】

 

一股涼氣從腳底升起，瞬間襲遍我全身。

 

我認識蘇曉娟。

 

她是去年才來到學校食堂工作的。

 

半年前，因為她五歲的兒子生了大病，學校食堂還幫她舉行了募捐。

 

而陳行舟，捐出了他所有的積蓄。

 

3

 

學校食堂後面，有一個二層小樓，用來堆放雜物，其中的一間，就住著蘇曉娟母子二人。

 

我趁著天黑，偷偷來到了蘇曉娟家的窗下。

 

正準備上去一探究竟，門「嘎吱」一聲打開了，我迅速躲在一堆舊桌椅後面。

 

「你真的要和林聽晚結婚了？」

 

蘇曉娟的聲音有些哽咽。

 

「是。」

 

是陳行舟。

 

「那我們母子該怎麼辦？壯壯的身體不好，你結婚以後還會管我們麼？」

 

「當初，你就不該灌醉我，又把我攙扶到你床上，也不該背著我把孩子生下來。」

 

陳行舟的聲音有些冷漠。

 

「可是你過幾天就要回城了，我舍不得你。是他們說，隻要我們生米煮成了熟飯，就算你去上了大學，也會對我負責的……」

 

蘇曉娟的聲音越來越小。

 

陳行舟嘆了口氣：

 

「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你連初中都沒畢業。」

 

「可是林聽晚不也沒上過大學麼？她憑啥就能嫁給你？！」

 

蘇曉娟有些不甘心。

 

「她是家中獨女，有體面的工作，又善良聽話。蘇曉娟，你和她比不了。」

 

「好好照顧孩子吧，我每個月會給你十塊錢，夠壯壯吃喝了。」

 

陳行舟轉身要走，可蘇曉娟卻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他。

 

她把臉貼在陳行舟的後背上，嚎啕大哭。

 

「人家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她不就是個破唱戲的麼？她能有我這麼知冷知熱，這麼心疼你麼？」

 

蘇曉娟說著就伸手去扯陳行舟身上的的確良襯衫，她整個胸，緊緊地貼著陳行舟的身體，快要被擠壓出來。

 

「你嘗過她的滋味麼？她在床上也會像我這樣放得開麼？她會像我這樣討好你迎合你麼？」

 

「你放開我！別把壯壯給吵醒了。」

 

陳行舟掙扎了兩下。

 

蘇曉娟卻直接掀起了自己的衣服，拿著陳行舟的手，貼在了她的胸前。

 

然後踮起腳，在陳行舟的耳邊吹了口氣：

 

「壯壯一旦睡著，就很難被吵醒。你已經一個多月沒碰我了，我想你……」

 

餘下的話並沒有說完。

 

陳行舟轉身把蘇曉娟抵在門框上，一邊吻她，一邊帶著她往屋裡走去。

 

「砰！」的一聲，門被他用腳踢上。

 

沒過一會兒，屋裡的燈就黑了下來。

 

眼淚從我的眼眶中湧出。

 

我勉強扶著牆站起身，貓著腰走到窗邊。

 

萬一，是我誤會了他們了呢？

 

我帶著一絲僥幸，蹲在窗下。

 

鐵床晃動的聲音，和蘇曉娟滿足的嚶哼聲，終於讓我S了心。

 

4

 

直到陳行舟離開了好久，我才拖著蹲麻的雙腿，一步步地往女教師宿舍走去。

 

我一邊走，一邊掉眼淚。

 

我們剛開始交往時，陳行舟就告訴了身邊所有人，他終於追到了我。

 

他大方的牽著我的手在校園中行走，絲毫不避諱任何人。

 

在生活中，對我也是處處照顧。

 

甚至在我來姨媽的時候，他還會到宿舍為我洗衣服刷鞋。

 

我每天都能感受到他對我濃烈的愛。

 

我真的想不到，這麼愛我的陳行舟，竟然早就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

 

既然他放不下蘇曉娟和她的兒子，那為什麼不娶了她，為什麼要來招惹我？

 

為什麼又在從蘇曉娟哪兒離開時說：

 

「我和林聽晚結婚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你要是動了什麼歪心思讓她知道了我們的關系，我絕對不會再管你們母子。」

 

我不明白他的想法。

 

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我該怎麼辦？】

 

淚水滴落，剛寫好的字被洇湿一片。

 

【林聽晚，你是可以高飛的鳥，隻是被別人綁住了翅膀。】

 

【如果你想改變命運，就買一張去京市的火車票，去找陸婉沁老師。她最喜歡你這種嗓音條件的學生，她一定會收你為徒的。】

 

【記住，不要告訴任何人。】

 

陸婉沁，是京市戲曲學院的老師。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和陳行舟結婚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5

 

五十歲的林聽晚，用了一整晚的時間，講述了她的遭遇。

 

婚後第一年，陳行舟考上了京市大學的研究生。

 

他辭掉了工作，去京市上學。

 

婚後第三年，她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陳行舟專門坐火車回來陪產，看到孩子的那一刻，他激動地流下了眼淚。

 

婚後第四年，陳行舟研究生畢業，留在了京市的科研機構工作。

 

在大部人的月薪隻有六十到八十塊時，陳行舟一個月卻能拿到一百五十塊。

 

婚後第五年，她在眾人的羨慕聲中，辭掉工作，帶著孩子去了京市。

 

就在她對以後的生活充滿美好的憧憬時，她三歲的女兒，因為神經性母細胞瘤，而永遠的離開了她。

 

她將自己關在家中，以淚洗面了整整三個月，哭到眼睛散光看不清東西。

 

她不明白，她明明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卻要承受這麼沉重的打擊。

 

婚後第八年，她又生下了一個兒子。

 

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無微不至的照顧著。

 

可五年後，這個孩子，還是因為同樣的病，離開了他們。

 

她跪在醫院，絕望的痛哭。

 

有一位醫生提醒她說，應該是他們夫妻二人中，有一人有神經母細胞瘤的遺傳基因。

 

直到這時，她才知道，陳行舟家中，竟然有遺傳病。

 

他的媽媽和從未見過面的姐姐，都是因為這個病S的。

 

而他那體弱，常年需要吃藥的妹妹，也得了這個病。

 

隻不過她的病沒有嚴重到致命。

 

面對林聽晚嚎啕大哭的質問，陳行舟承認了。

 

這個病，畢竟不是百分之百的遺傳率。

 

所以陳行舟心存僥幸，覺得他一定會幸運的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的。

 

就像他一樣。

 

拒絕再生第三個孩子的她，終於惹怒了陳行舟。

 

他趁著她意志消沉，精神恍惚的這幾年，轉移走了他們夫妻二人所有的共同財產。

 

然後，接回了他自己在知青下鄉回城的前幾天，和蘇曉娟一起造出來的兒子——林壯壯。

 

剛滿四十三歲的陳行舟，卻擁有一個二十三歲的兒子。

 

而且這個兒子，和陳行舟一樣，是他家族遺傳病基因的幸存者。

 

6

 

【後來呢？】

 

天快亮了，朝陽從教學樓後面緩緩升起，紅色的陽光透過窗戶，撒在了我的日記本上。

 

【我們離婚了，我鬥不過他，被逼著淨身出戶。】

 

【這幾年，父母年紀大了，我就回到家中照顧他們。】

 

【前幾天，我在家中收拾東西時，發現了這個日記本。沒想到，竟然親眼看到了三十年前的我，正在上面一筆一畫的寫著日記。】

 

所以，她才會趕快提醒我，讓我快逃。

 

【你恨陳行舟麼？】

 

我忍不住問。

 

【恨。】

 

【那你想報復他麼？】

 

【做夢都想。】

 

【那，我來幫你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