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她問更多,最後無法解釋。
幸好後面她沒再多問,後來她手機進來一個電話。
我驀地松了口氣。
到了樓層,喬嶼抱著我出去。
裴苑倏地叫住我。
「林淺。」
15
我當時自己都沒意識到,聽聞她喊我名字的瞬間,我搭著喬嶼肩膀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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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著電話聽筒。
溫柔地笑了笑:「有需要,可以過來找我,我請你喝咖啡。」
我抿唇點了點頭。
心裡默默松了口氣。
「她是醫生?」
我心裡咯噔一下。
喬嶼又補充:「剛才電話裡,無意中聽她提了『診所』兩個字。」
「哦,是,她是……牙科醫生,我之前在她那看過牙。」
喬嶼點了點頭,沒再繼續問。
到了門口,他放下我。
我拿出門卡刷進去。
「那……我先走了。」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咳了咳。
我看著他身上還帶著血跡,出發前還湿漉漉的衣服已然幹透。
「那個……你進來洗個熱水澡吧。」
他的眸色裡似是閃過一絲意外。
因為怕我著涼,他執意要我先洗。
我拿著換洗衣物,扶著牆踉踉跄跄往浴室走。
他見勢一把撈起我。
到了浴室,逡巡了一圈。
最後下巴點了點浴室的淋浴房。
「你膝蓋上有傷,怎麼洗?」
「沒事……我可以……」
他平靜地望了我一眼,而後卷起袖子。
在浴缸邊俯下身子,放上了熱水。
清雋的手臂皮膚壓著青筋,隨著動作的幅度,微微起伏。
「一會兒洗的時候,小心一些,膝蓋彎一些,盡量別碰到水。
「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你喊我。」
他的聲音低沉輕淺,在逼仄的浴室空間裡,顯得特別有磁性。
水汽氤氲,浴室的鏡子、玻璃上都蒙上了一層水汽。
他轉身的瞬間,我往後退半步。
一不小心腳一打滑。
幾乎是同時,他的手扣在我後腰,把我往懷裡一攬。
慣性作用,我的唇剛好磕在了他的下巴上。
扎扎的觸感,我的身體像過了電一般,被釘在原地。
心跳有一瞬間的停滯。
他垂眸,眼神裡似也氤氲了一層水汽。
視線落到我的唇上,緩緩低頭靠近。
卻在要碰到的時候,驀地停住了,似是想到什麼。
他喉結滾了滾,聲線低啞:「要不是親口聽你說過,對我沒有任何性衝動。
「你現在臉這麼紅。」
停頓幾秒,復又擲地有聲地補充短短四個字:「我會誤會。」
16
洗完澡,他煮了兩碗姜湯,我的裡面加了紅棗。
兩人面對面坐著,很久沒有說話。
最後是他先開口。
「對不起。」
「嗯?」我不解地望著他。
「為我昨晚在營地對你說的話。」
我低頭,攪動著碗裡的勺子。
心裡也被攪動了一番。
最後裝作漫不經心抬頭對他笑了笑。
「沒事,扯平了。咱倆分開的時候,我說的話也沒有好聽到哪兒去。」
他擱下勺子,背靠在椅子上。
目光毫不避諱地看著我。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還留著那些樂高嗎?」
他抬了抬下巴,點了點客廳櫃子上那幾排整齊的樂高。
那是我們在一起那會兒,一起拼的。
我倆都不喜歡熱鬧。
所以空闲約會的時候,除了出去郊外散心。
就是窩在家裡拼樂高。
「覺得丟了怪可惜的,畢竟好不容易拼起來的。」
我笑笑,又再一次回避掉他的目光。
「那冰箱上的合影?」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於是更快頻頻地攪動手裡的勺子。
「林淺,你知道你每次說謊,就不敢看人眼睛,手上動作就會很多這個毛病嗎?」
……
17
送走了喬嶼。
我拿開冰箱上的磁吸,把照片取下來。
心裡暗忖:怎麼這麼大意,不該讓他進來的。
又找來箱子,把櫃子上的樂高一個個小心翼翼地裝進去。
裝到一半,突然覺得自己很沒意思。
簡直多此一舉。
把照片收進相冊。
心不在焉隨手翻了幾頁。
窗臺的風一吹,剛好把相冊翻到特別的一頁。
上面是一張明信片。
是我爸媽剛離婚那一年,我媽媽為了提升自己的品牌去巴黎深造。
在塞納河邊的一家舊書店給我寄的明信片。
我從相冊裡取出,手一翻。
背後的那句話,早就爛熟於心。
卻在這一刻,又仿佛午夜敲響的鍾擺一樣。
狠狠鑿在我的心上。
【沒有走錯的路,隻有不夠勇敢的心。大膽去走人生的每一步路,別怕犯錯。媽媽永遠支持你。】
心頭一酸,眼淚一下模糊了視線。
在窗臺邊坐了很久,直到天空染上的橘子汽水一般的顏色逐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夾雜著藍調的夜幕,悄然降臨。
我深沉了一口氣,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是該結束這一切了。
18
從營地回來這幾天,池景川一直有聯系我。
電話、信息不斷輪番轟炸。
微信聊天框醒目的紅點下,顯示的是未讀的消息條數——100+。
終於到了 8 月 24 日,三個月整。
我拿著三個月前和池景川的合約去他家找他。
「這些天你去哪兒了?跟誰在一起?」
他陰著臉坐在沙發上。
我沒有接他的話茬,轉而把合約丟在茶幾上。
「三個月到了,希望你履行合約上的內容,盡快籤署專利轉讓協議。」
他嗤笑了一聲,站起身子。
走到我面前。
「林淺,你真以為就算我把專利還給你了,你媽的品牌還能做起來?
「你要不要看看現在外面都是怎麼評價你們的品牌的?」
他拿出手機,操作了幾下。
然後睨了我一眼,漫不經心地讀出幾條評價。
【什麼破品牌,打著女性力量的旗號,不過是為了割韭菜罷了。】
【品牌創始人自己都被小三,聽說就是因為這個,所以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才導致舊疾加重,這不是純純的戀愛腦嗎?】
【還有她女兒,才跟男朋友官宣多久啊,她頭上都青青草原一大片了,還營銷恩愛人設呢!】
【就這樣的人做出的品牌,談什麼女性力量,別給女性們抹黑了好嗎?】
「還需要我繼續往下念嗎?」
他放下手機,又往我跟前來一步,神色緩和下來。
「淺淺,你知道我一直喜歡你。
「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之前跟那些女人在一起,都隻是為了想要氣你,想要看你為我吃醋。
「隻要你好好真心實意好好跟我在一起,專利我可以還給你,一分錢我都不要。
「其次我可以開個發布會,把之前那些負面新聞全部澄清,另外以後我還可以幫你一起運營這個品牌。
「那天在營地,我知道你一定生我的氣了。
「是我不對,當時我想去拉你的,是周萌她拽住我,所以才……」
「夠了,池景川。」
我打斷他的話。
「所以那天營地的記者,包括之前每一次的花邊新聞,還有定點發到我手機裡的你跟形形色色的女人的照片,這些都是你精心安排的,是嗎?」
我冷笑一聲,望著他。
他沒說話,眼神裡閃過的一絲遲疑,說明了一切。
「池景川,其實我一點都不在意你跟誰在一起,從頭到尾我在意的隻是,你那麼多的花邊新聞對品牌的負面影響。
「可是現在我想通了。
「我現在隻希望你履行合約上的內容,把我媽的專利還給我,錢一分都不會少給你。
「剩下的事,你想怎麼做,隨便你。」
我的一席話畢,池景川一臉的不可置信。
剛才緩和下來的神色,現在重新染上層層冷意。
顯然事件的發展,並沒有照他謀劃好的路徑走。
19
我跟池景川是在一年前一次偶然的聚會上認識的。
那次聚會之後,他對我展開了猛烈的追求。
追求方式無非是富二代慣用的那些伎倆。
我每一次都拒絕得很明確。
可是他的攻勢卻越來越猛烈。
後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打聽到我爸的公司正面臨債務危機。
於是主動找到了我爸,以高於市場的價格買下了我媽生前研發的化妝品材料的專利。
那是我媽近十年的心血。
我跟我爸歇斯底裡地大吵了一架。
而後池景川找到我。
提出隻要我做他三個月的女朋友,他就把專利出售給我。
我知道在那個當下,我隻有同意他的要求,我才能拿回我媽媽的專利。
我答應做他三個月的女朋友。
但是前提是,我們之間的親密接觸僅限於牽手。
對於他這種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紈绔子弟,從來沒有吃過閉門羹,尤其是在女人這件事上。
所以當時聽完我的要求,他笑了。
他以為我是在拿喬,以為我不過是在欲擒故縱。
也因此他很快籤了我擬定的協議。
籤完協議的第二天,他就高調官宣了我們的關系。
起初他依然像從前一樣,對我的攻勢不減。
可是時間久了,除了在公共場合,逢場做戲時,我會和他像情侶一樣出入。
其餘時候,對於他想要更親密地接觸時,我都是拒絕的。
於是不到一個月,他就開始各種花邊新聞頻出。
還動不動就讓記者拍到。
那段時間剛好是我重新接手我媽的品牌,品牌重新運營的階段。
所以他的這些負面新聞,對品牌運營的影響非常大。
品牌短視頻賬號下的評論區總是一片罵聲。
直到上一次,手機收到他和周萌在浴室熱吻的照片,我忍無可忍,驅車去了他的別墅。
我想讓他至少在合約期內消停一點。
但同時也是這一次,讓我開始有了疑慮。
浴室這麼私密的空間,這些照片到底是誰拍的?
包括之前車裡激吻的照片,那些角度,不像是偷拍的。
倒像是找好角度,專門找人拍的。
再加之剛才他說的那番話。
更是印證了我的猜想。
他是故意的,他想以此為籌碼。
他知道我在意的是什麼。
他想讓我求他。
20
果不其然,次日,網上出現了一大批黑我們品牌的水軍。
話術都出奇的一致。
無非就是說我戀愛腦,放任自己的男朋友萬花叢中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這樣的人,和我媽一樣,不配做什麼標榜女性力量的品牌。
不用想也知道是池景川找人做的。
我覺得荒誕又好笑。
為什麼每次出現這種事,被圍剿的都是女性?
而反觀池家那邊,集團沒有出現任何負面聲音。
池景川在這個事件裡,就如此美美地隱身了?
我隻能說,他深諳這個時代輿論的走向。
所以才如此肆無忌憚地把自己推上風口浪尖。
沒過多久,手機裡傳來他的訊息。
【淺淺,現在再考慮我昨天的提議,為時不晚,我等你。】
我聯系品牌的公關團隊,讓他們幫我盡快安排一場記者發布會。
發布會的當天,臨近開始前的十分鍾。
公關部的工作人員跑來跟我說,很奇怪,網絡上所有黑我們的通稿消失了。
「包括你跟池景川這幾個月的新聞,也都沒了。
「所以……要不要取消發布會?」
我看著品牌賬號下幹淨的評論區。
沉默了幾秒,然後篤定地開口:「開。」
十分鍾後,我站在發布會臺上。
底下是好幾排的攝像機。
頻頻閃爍的閃光燈,讓我有些恍惚。
但是腦海裡卻出現那張明信片背後,我媽媽寫的那段話。
我攥緊拳頭,再次勇敢地抬頭,面對鏡頭。
「首先感謝今晚所有到場的所有媒體。
「如大家所知,我媽媽的品牌創辦於十五年前,她生前除了是品牌的創始人,同時也是主要研究化妝品材料的研發人員。
……
「事情的經過就是我上述說得這樣,我不後悔我為了拿回專利,做出的選擇。
「或許愚蠢,但是這是那個當下,我唯一想到能拿回專利的方式。
「剛才也是我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去提起我父母之間的事,我知道早先有很多人對我們的品牌有很多詬病。
「我尊重不同的聲音,但是借此機會,我想對所有的女性說一些話。
「近年來,隨著『女性力量』、『獨立女性』、『女權主義』這些詞匯頻繁湧入大眾視線,越來越多的女性學會去看見自己,尊重自己的權利,努力去打破社會規訓,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作為女性的一員,我很開心。但是與此同時,我也想說說我自己的看法,我認為真正的女性力量,不是封心鎖愛,不是不會遇見渣男,不是不會被傷害,不是強大到百毒不侵。
「就像當年,我媽媽毅然決然和我爸離婚後,我問過她,後悔當初跟我爸在一起嗎?
「她很堅定地告訴我,不後悔。我問她,跟我爸離婚難受嗎?她同樣很堅定地告訴我,會難受。可是她不後悔離婚這個選擇。
「所以我認為真正的女性力量不是我們總能規避風險,做出正確的選擇,而是我們永遠擁有打破僵局的勇氣,永遠有做選擇的勇氣,永遠有為自己錯誤買單的勇氣。
「我想這也是我的媽媽起初創建破繭這個品牌的初心。」
……
一席話畢,大家都沉默了。
而後,在場的女性記者裡開始有人帶頭鼓掌。
從起初的稀稀落落,到最後全場都是掌聲。
這一刻我如釋重負,但不是因為在場的掌聲。
而是我好像突然被重新賦予了一種力量。
那是一種直面自己的選擇,破繭的力量。
21
從發布會會場出來,喬嶼倚在車門邊。
看到我以後,他往我的方向走來。
兩個人相視一笑,他什麼也沒有問。
這些日子,我跟池景川的事,鬧得沸沸揚揚。
想必他都知道了。
「肚子餓嗎?」
「有點。」
「要不要去學校門口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