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海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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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裡傳來水聲。


 


我立刻找安靜的地方坐下,拿起了手機,給岑川發消息。


 


【祁賀在我家。】


 


岑川的回復很簡潔:【你要贏了,開心嗎?】


 


我的心就像沉靜的湖水,水面之上,波瀾不驚。


 


但在水面之下,卻藏著驚天較量。


 


【你別忘了我們的賭注。】


 


握住手機的手指,因過分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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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川:【不用擔心,我會履約。】


 


明明得到了確定的答案,我卻沒有收獲到安全感。


 


我也不知道我在擔心什麼。


 


擔心祁賀,他人都在洗澡了。


 


擔心岑川,他已經這樣說了。


 


手機屏幕亮起,是岑川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別讓他用我剩下的安全套,不合適,會中招。】


 


我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那條消息,身體裡產生細密的痛楚,不足以致命,但無從消解。


 


直到我察覺到屏幕裡映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是我的臉。


 


我竟然對自己產生了疑問,藺顏你在想什麼?


 


我發現我的胃開始疼,直到我按滅了手機,不再看岑川的消息,這種感覺才好了起來。


 


祁賀穿著浴袍,擦著頭發走出來,露出凌厲眉眼。


 


「藺顏,能幫我吹頭發嗎?」


 


祁賀盤起腿坐在沙發上,微微低下了頭。


 


風機的聲音掠奪走所有注意力,暖烘烘的熱風吹到指縫裡。


 


我總算找到一件事可以做了。


 


我坐在他對面,抓著他的頭發,輕輕搖晃散開。


 


幾回下來,祁賀就喊痒。


 


突然他抬起手來,搶走我的吹風機,丟到了後面。


 


腰間被臂彎往他的方向撈去。


 


他輕而易舉就放倒了我,整個人壓到我身前,半湿的額發扎在我額頭。


 


祁賀的聲音像羽毛掠過耳側,曖昧撩人,帶著幽怨。


 


「藺老師,手法好熟啊!你也給小岑吹過嗎?」


 


我和他對視,語氣平平:「沒有啊。」


 


我不想提起岑川。


 


祁賀撐著手肘,細細端詳著我:「那你說,我和小岑,誰長的更帥?」


 


我望著他的臉,視線漸漸變得模糊,過渡到岑川的眉眼。


 


「你。」


 


我連眼睛都沒有眨,不想破壞幻覺。


 


他微微垂下眼睫,彎起唇角,說了句渣女。


 


祁賀俯下身,低頭親我。


 


「你贏了,藺顏。」


 


聲音裡是湧動的喘息。


 


「我想要被你握在手裡,怎麼辦?」


 


30


 


我完全沒有感覺。


 


我並不開心。


 


我甚至無法忍受這一切發生。


 


我抽出手,用力地推開他,從沙發上迅速爬起,跑到了不遠處。


 


祁賀扯好浴袍,怔愣地看我:「對不起,是我做錯了嗎?」


 


腦子裡,混亂不堪。


 


我暫時都說不了話。


 


祁賀的臉已經漲得通紅,聲音也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了。


 


「我沒有經驗,你可以教我的。」


 


我雙手去按住額頭,聲音痛苦煩躁:「和你沒關系!」


 


過了好久,祁賀發出卑微的聲音,語氣帶著懷疑:「你看不上我?」


 


我已經鎮定下來了,徹底接受了那件事。


 


我緩緩抬起頭,和他四目相對,聲音誠懇。


 


「祁賀,我認輸。」


 


祁賀僵硬地牽動唇角,聲音明顯顫抖:「為什麼?你為什麼認輸?」


 


我無話可說。


 


祁賀打量著我的神色,瞬間領悟到了真諦。


 


「是因為岑川?」他的聲音裡充滿不可置信,「你為了他,我送上門,你都不要了?我特麼一天一夜都沒睡,連和他一起就想好了!」


 


祁賀一個箭步衝到我面前,激動地握著我的肩膀。


 


「結果你根本不是那種人!你現在告訴我,你不是那種人!你喜歡上他了!」


 


我張了張口,發不出聲音。


 


祁賀牢牢地盯著我,憤怒和懊悔交織,幾乎要把後槽牙都咬碎了。


 


「早知道我不攔著你和許遲了!說好了要睡三個人,你現在告訴我,你就看上了那一個!」


 


我抬起眼眸,盯著他,聲音壓抑:「願賭服輸,你贏了我。」


 


祁賀SS咬住下唇,瞪著我不放,過了好久,才松開禁錮著肩頭的手。


 


他猛地用手去拍打額頭,狠狠一跺腳,發出巨大的響聲。


 


「靠,轉!賬!我特麼今天賺了十萬塊!」


 


我給祁賀轉了十萬塊。


 


祁賀哭著摔門離去。


 


我靜靜坐在房間的床上,望著落地窗外的繁華夜景,思緒在腦海無序飛旋。


 


我輸了。


 


我終於明白過來,這一場賭約裡,我和岑川賭的是什麼。


 


這一切都和祁賀沒有關系。


 


岑川賭的是我,賭的是我會在意他的感受。


 


賭我但凡有一點點動心,都會放棄這個幼稚的勝利。


 


他贏了。


 


他絕對想不到,到了必輸時刻,還會反敗為勝。


 


可他在意這場勝利嗎?


 


他發過來的消息告訴了我,他早就做好失敗的準備。


 


也許他並沒那麼愛我。


 


我想到這裡,低下了頭,目光不經意掃過床頭櫃,唇角彎出淡淡的諷刺感。


 


到底該說他是大方,還是小氣,居然還不讓祁賀用他的套……


 


我隨手拉開抽屜,卻發現底部靜靜地躺著淡紫色的信封。


 


是岑川的筆跡。


 


我心頭一跳,雙手將信封捧起來,小心翼翼地拆開。


 


當我看到那封信的文字時,我的呼吸一瞬間停滯了,喉嚨被堵得不行。


 


心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像是每個字都是針,反復地往我心裡扎去。


 


我的指尖微微顫抖,滾燙的淚水滴落下來,打得信紙顫動不止。


 


這封信裡,是他在我家時寫的。


 


信裡是他的四年光陰。


 


他一直在愛我。


 


我在這種近乎窒息的痛苦裡,幻聽到了岑川乖巧的聲音。


 


「我一直在想你啊,音樂家姐姐。」


 


緊接著是周仰發瘋的聲音。


 


「我在你的每一家琴行都見過他!」


 


最後是黎青歡笑的聲音。


 


「你不記得了嗎?就是當時拒絕你的那個海鮮過敏的男孩……」


 


我將頭埋在膝蓋裡,發出壓抑的哭聲。


 


我應該記得你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擦幹眼淚,拿好手機,準備出門。


 


【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我一邊快步走,一邊發消息。


 


直到打開門時,堪堪止住腳步。


 


岑川就靜靜地站在我家門口,目光哀傷地望著我,眼圈微微泛紅。


 


「我不敢敲門。」


 


「為什麼?」


 


心髒一抽一抽地疼。


 


岑川和我四目相對,聲音放得很緩很緩。


 


「我怕,開門的不是你。」


 


我彎了彎唇角,勾出微笑的同時,眼淚輕輕滑落。


 


「你贏了,男朋友。」


 


岑川用力將我擁進懷裡。


 


那種復雜濃烈的情緒,幾乎隨著他臂彎的圈緊,要滲進我的身體裡。


 


「藺顏,我愛你,我輸不起。」


 


31


 


《岑川的信》


 


藺顏:


 


這是一封寫給你的情書。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就代表你已經要贏了。


 


我輸了。


 


但你不用同情我,我也不值得同情。


 


因為我明確地知道你不愛我,但我還是會堅持留在你身邊。


 


我想告訴你,我會乖乖待在家,等你來找我。


 


這並不是我想要的,但這又是我想要的。


 


很矛盾,但沒辦法。


 


這比我過去四年的生活都要具有期待感。


 


四年前,我在柏林遇見你,你指點我彈琴,你誇我有天賦。你告訴我,你是一個音樂家。


 


那時候我正在要放棄音樂的邊緣,是你讓我想要繼續走下去。


 


但是你朋友說你是在玩我,而你即將回國結婚,我變得異常氣憤。


 


是的,我聽得懂德語。


 


我害怕你是因為想要約我,才會說我有音樂天賦。但你轉頭告訴你朋友,你覺得我很土,也不會打扮,你說你不會喜歡我。


 


我坐在那裡,突然又失落。


 


我的情緒大起大伏。


 


我覺得你做什麼都不對。


 


直到你們過來約我,我因為海鮮過敏而錯過約會,我才明白我想要什麼。


 


我發誓,我不會再拒絕你。


 


我回憶著你給我看過的那張模糊照片,找到了你的名字,藺顏。


 


我找到了你的第一家琴行,我特意打扮過,你沒有認出我,我要到了你的微信。我以為這是好的信號,但你隻是讓我轉發廣告。


 


我失望地走出門時,準備下回再來時,卻見到了你的丈夫。


 


他事業有成,氣質穩重,他深情脈脈地看向你,他也無比地迷戀你。


 


我才意識到我在真正期盼什麼,我在期盼你因為我而出軌。


 


我不可以這樣做,所以我再不敢出現。


 


但我也沒有忘記你,我變得更加瘋狂,我把你融入我的生活。我去過你的每一家琴行,關注你的公開社交賬號,分析你對男人的喜好,不斷對比改造自己,把我一點點變成了你的理想型。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我在等你離婚。


 


你一定會離婚的。


 


你的丈夫比你大一歲,他看起來很沉悶,你肯定會受不了他的。


 


你喜歡年輕鮮活的男人,你喜歡外冷內熱的小狗。你喜歡那個人永遠和你聊得有來有回。


 


兩年後,你離婚了。我知道你會很快找個男人,我知道你的一切喜好,隻要我出現在你面前,你就會拉起我的手。


 


我知道你近來偶爾經過那條地下街,我準備過去賣唱,音樂能吸引你駐足。我每天精心打扮, 去了半個月, 都沒遇見你。直到那天許遲過來看我,他的咖啡弄髒我的襯衫,我氣衝衝地回去換衣服。


 


但還沒等我出門,許遲就回來了,得意洋洋地告訴我,他加到了一個漂亮姐姐的微信。


 


我的心都碎了。


 


我知道是你, 你很漂亮,你喜歡帥氣的弟弟。


 


我拿到許遲的手機,看到你給他轉五塊二。這是喜歡的意思。我卻告訴許遲,你是打發乞丐,他和我吵起來,我非要說你根本看不上她, 許遲急了要和我打賭。


 


我知道,不可以打賭, 你喜歡乖巧純良的男生。


 


但那一刻我和許遲說, 有什麼不敢賭的, 輸了就賠我五萬塊。祁賀也湊熱鬧加入了。


 


於是我心懷期待,等你發現他拿你打賭, 你就不會選擇他了。


 


我也等到了。


 


你為許遲新開琴行,我特意把許遲帶去,讓你聽到他說的話。你終於看見了我。


 


我接到你的電話, 跑到了琴行,為你彈奏鋼琴,獻媚似地親吻你, 向你展示我的長處,期待你把我作為新的選擇。


 


但你不認識我, 也不記得我了, 你重新加我的微信。


 


你隻想報復我們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


 


你會說到做到的。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的魅力無限大,祁賀總會控制不住自己, 但你永遠不會失控。


 


你熱愛自由, 討厭束縛,抗拒真心。


 


你也不會愛我,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


 


但是我不能順其自然,任由這一切發生。我必須要做些什麼, 來挽救我的愛情。我敢用生命來發誓, 我是你的理想型。


 


所以我提出了這個賭約。


 


這場賭約, 賭的不是祁賀, 賭的是你和我。


 


賭的是, 你會不會愛上我。


 


賭的是,隻要你中途愛上了我,你就會為我放棄那個賭約。


 


我不是以為我有多麼重要, 我隻想要看到你為我動搖決心。或者說, 我想要看到你的另一番決心,你堅定地告訴我,你不會愛我。


 


我輸了。


 


明明你為我心動過無數、無數、無數次。


 


千真萬確,我是你的理想型。但是你關於愛情, 已經沒有理想了。


 


即便如此,我還要留在你身邊。


 


就像克服不了過敏,隻能克服我自己。


 


因為我從未走出柏林的冬天。


 


——岑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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