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冰涼的手握上我的:「若你不是你父親唯一的孩子,若是你父親有庶子,早在當初和顧珩那樁事被發現時,你父親就會為了保全庶弟入仕的名聲,犧牲你!」
嫡女又如何?
男子能入仕,饒是庶子,一樣是家族中培養的對象,嫡女再是正室所出,也是被指望著高嫁王公貴族,拉拔家族罷了。
何況當時我與顧珩的事被發現,他還是沒有功名的一屆白身。我是絞了頭發做姑子,還是與顧珩定親,全憑我父親怎麼想。
我不由得渾身發冷,將手抽了出來。
「何況你父親一房一房的妾室往房中納,母親也心寒吶,」母親嘆了口氣,「若你是個男子……」
我沉默著闔上眼。
14
馬車一路出了城門,過了城門守衛,沒走多久又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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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皺了皺眉,掀開前面的簾子:「發生了何事?」
車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夫人,有一位公子攔路。」
我母親放下簾子,神情有些古怪:「是顧珩,他說有話同你說。」
「我與他無話可說,」我別過臉,「繞路吧。」
他不是要同沈清婉去詩會嗎?今日竟還出現在城外,倒真是能一心二用。
馬車又動起來,似乎是轉了方向,顛簸了一陣後,又平穩下來。
「清淺表妹。」
我聽到聲音,緩緩睜開眼,抬手掀開簾子。
顧珩竟又追了上來,騎著馬跟在馬車一側。
「姐夫想說什麼?」
顧珩一雙鳳眼盯著我,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出聲。
「沒什麼可說的就回去吧,」我壓下眼底的譏嘲,「姐姐還在詩會上等你呢。」
殿試前夕,旁的貢士都在緊趕慢趕地準備,他倒是悠闲,有空陪未婚妻參加雅集詩會。
不過也是,殿試人人都有名次,最差也就是個同進士出身,排名決定不了什麼,哪有同沈清婉培養感情來得重要?
「那護膝……」
「燒了。」
我冷冷地回應,而後放下簾子,讓前面的車夫加快速度。
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又何必搖擺不定?
果然,他這次沒再追上來。
山高水遠,回松府老家,足足花了近一月的時間。
松府老家被修繕過,有管家打理,常年沒人住。
我母親一來,就成了主理人,也無人尋我的不痛快,日子過得很是舒心。
我讓人在住的院子裡開荒,做成藥圃,種些草藥,再賣到回春堂中,有時讓琥珀去,有時自己出去。
反正在這裡,無人認識我,日子過得平靜悠然,讓我萌生了一種一直在這裡住下去的想法。
可我清楚地知道這不可能,於是我很是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安寧日子。
在松府老家已經住了一月半了,轉眼便到了夏時,太陽正大時,我在院中擺弄著草藥,琥珀說著從外邊得來的消息。
「姑娘,咱們旁邊那宅子也住進來了人,正往裡搬東西呢。」
我隨口問道:「是馮家?」
我記得邊上那是馮家的宅子,也是常年沒人住。
「貌似不是,隔壁管家說馮家將宅子賣出去了。」
我應了聲,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沒過幾日,隔壁的宅子裡來了人,說是來給新鄰居送禮。
母親不在府中,禮用一個木盒子裝著,送到了我這裡來。
對方先送禮,身為鄰居自然也要有來有往,雖然不知何時就會離開,我還是讓琥珀去庫房挑揀了幾樣東西,到時由母親回來看過再行回禮。
忙完手頭上的事,我才想起來要看送來的是什麼東西,我伸手打開木盒,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木盒內裝的是一根簪子。
一根白玉簪。
我這才注意到,這木盒的大小、材質,都與我及笄前顧珩送的別無二致,就連這枚簪子也是一樣。
不是巧合。
我將這支簪子拿起,微微皺起眉。
顧珩究竟想做什麼?
眼下估計與沈清婉在京中打得火熱,又將這東西送到了千裡之外的松府,莫非是想效仿娥皇女英?
我實在不懂他的心思。
我將簪子放進去,讓剛從庫房挑東西來的琥珀,將這東西送回。
「隔壁這家,日後不必來往,送什麼東西,原路送回就是。」
琥珀有些驚訝,但還是捧起木盒應下,向門外走去時,與灑掃的丫鬟撞到一處。
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我轉頭看過去,木盒已經驟然摔落在地。
那灑掃的丫鬟連忙跪下,琥珀也迅速將那木盒拾起,有些慌亂地打開蓋子,檢查裡面的東西。
「姑娘,簪子碎了。」琥珀一臉懊惱,「是奴婢笨手笨腳……」
我將灑掃的丫鬟揮退:「無事,那便將東西留下,另尋回禮吧。」
「姑娘……」琥珀盯著這木盒中碎裂的簪子,有些不確定道,「這盒子下,有隔板擋著,似乎還有東西。」
琥珀捧著木盒遞到我面前:「您看看。」
她說得沒錯,隔板之下,還有一封信。
我將信封拿出,上面赫然寫著「吾愛清淺親啟」。
我揮退琥珀,腦子裡閃過千萬個念頭,在打開信看到內容的一瞬間,驟然愣怔。
15
沈清婉S了。
不,或者說是在眾人的眼中S了。
信足足寫了三頁,我一行一行看下去,越看越是心驚肉跳。
顧珩的信中,說她在那日醉心湖邊舉辦的雅集詩會上落水,當眾被幾個小廝從湖中救出,衣衫湿透,出了大醜,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名聲已經爛到了極點。
此事是他設計的,可饒是如此,姑父姑母也未退婚。
於是他又生一計。
城中風言風語,沈清婉為避風頭去寺廟暫住,順帶為未婚夫祈福,結果被「山匪」擄走,至今都未歸家。
在沈家人眼中,她已經失蹤了一月。
沈家已經預備向外界宣布沈清婉因急病橫S,隻是還未尋到合適的時機。
【當初母親以我生母的性命相逼,是以不得不暫緩你我的婚事,非我所願。讓你傷心,是我的過錯。
【送回的護膝之內藏了信件,許是並不明顯,才未讓你看見,若是我尋個旁的方式告知,你是否便不會傷心?
【我已至松府,購置馮家宅邸,囚沈清婉於此,願負荊請罪,盼與卿相見。】
放下紙張,我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顧珩是不是瘋了?
他居然囚禁了沈清婉?
大伯父是當朝尚書,若是被他查出來,他囚禁尚書府千金……
想到這裡,我在房中的火盆點燃了火折子,將信全數燒掉。
鎮定下來,我打開房門叫了琥珀。
「琥珀,你方才去庫房挑的回禮呢?打包起來,我親自送去隔壁。」
來到昔日的馮府門前,我被門房請到了廳堂。
剛入廳堂,就看到顧珩一襲黑袍,坐於主位,垂頭摩挲著一塊玉佩,似是已經等候許久。
聽到動靜,他緩緩抬起頭,漆黑的鳳眸中一動不動地盯著我,起身朝我走了過來。
我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用盒子包裹好的擺件放在桌上。
「還禮。」
正欲收回手之際,他帶著些薄繭的手撫上我的手背,帶來絲絲灼熱的痒:「清淺……」
「你想做什麼?」我抽回手打斷他,直視他的眼。
「如今殿試已過,你不去做你的官,跑到松府來做什麼?你還囚禁沈清婉,若是大伯父查出來,你的前途不想要了嗎?」
「不想要了。」
他在我震驚的眼神中,抬手將我圈進懷裡,手心的炙熱透過布料傳過來。
下巴抵在我肩頭上,顧珩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脖頸間。
「我原本想著,殿試前將沈清婉解決,屆時我外放做官,娶你為妻,再將我娘接過去。」
我能感覺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我娘生了重病,母親以給她看診為由,想要拿捏我的婚事,我退婚後,她才肯給我娘請大夫。可我娘,沒撐過去……殿試後兩日,她就去了。」
我靜靜聽著,沒有動作。
「我辦了我娘的喪事,她去世後,按朝中律令,我需丁憂三年,暫緩為官。」
他覆在我腰間的手越收越緊,似乎笑了笑。
「入朝在即,父親母親原本不願我丁憂,說我是記在母親名下,已然是嫡子,不必為庶母丁憂,可母親竟在這個時候,查出懷孕了。
「她做了胎夢,說一定是個男胎,便將我又劃出去了。」
短短倆月,京城竟發生了這麼多事。
我消化著他說的信息,道:「你哪怕丁憂,也該回到原籍,來松府作甚?」
「我來找我的妻子。」
他說話間,額頭抵著我的,箍在我腰間的手收得愈發緊了。
「我們已經退婚了,」我陳述事實道,「你將沈清婉囚……」
顧珩低頭吻住我的嘴唇。
突如其來的親吻讓我措手不及。
我下意識伸手去推,手卻被他攥住,拉過置於他腰上。
呼吸交纏,他唇瓣溫熱,讓人忍不住沉淪。
我偏過頭躲開:「放開,我在和你說正事。」
「我們的事不算正事嗎?」顧珩抱著我,聲音低沉,「我知道是我傷了你的心,你可以打我、罵我,但別不要我,好嗎?」
我冷靜下來,抬手推開他:「顧珩,我們都是被旁人推著走,無法決定自己未來的人,誰能保證,未來這種事情不會再次發生?」
顧珩眼中閃過一抹黯然。
我聽到自己說:「既然沈清婉在你手上,直接將她S了吧,莫要給自己留下任何後患。」
「你不去見見她嗎?」顧珩低頭凝視著我,「她如今的樣子,會讓你很暢快。」
16
沈清婉被囚禁在一間被封S的屋子裡,門板被木頭釘住,遮住外面大半光線。
她頭發散亂,身上的衣服不知穿了多久,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莫名的味道,眼睛被黑布蒙著,手腳都被綁了個徹底。
但她的嘴還能說話。
聽到門開了的動靜,她猶如驚弓之鳥一般,朝後退了兩步,渾身都在發抖,全然沒了以往心高氣傲的樣子。
已經一個月的囚禁,讓她整個人的氣焰都弱了下來。
「我勸你們放了我,」沈清婉咬牙道,「我是尚書府嫡女,更是未來的貴人!你們敢如此對我,有十個腦袋都不夠你們砍。」
我看著她虛張聲勢的模樣,緩緩蹲在她身側。
「姐姐,你還好嗎?」
沈清婉聽到聲音,頓了一瞬,而後很快反應過來:「沈清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