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鶴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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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與裴邈,無人不嘆好姻緣。


 


柔情蜜意不到三個月,我發現他有個紅顏知己。


 


裴邈珍之愛之,為她在外置辦了宅子。


 


面對我的控訴,裴邈冷聲呵斥:「妒不是賢妻所為。」


 


於是我學會寬容大度,甚至為他將那外室納入府中。


 


後來,我與他人西窗夜語,情難自禁。


 


裴邈卻紅了眼,悲痛地掐住我的脖子。


 


我笑說:「夫君,妒可不是君子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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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及笄第二年,與靖寧侯世子裴邈成了婚。


 


裴家百年望族,裴邈天潢貴胄,年少英才,天子近臣,帝王耳目。


 


崔氏鍾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兩姓之好,一堂締約,京中無人不嘆好姻緣。


 


我出嫁那日,嫁妝繞了半座京城,鑼鼓喧天一路吹打,從太師府迎進了靖寧侯府。


 


新人下轎,在樂聲與爆竹聲中,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向我伸來。


 


寬大修長,在紅服的襯託下,更顯孔武有力。


 


我小心翼翼地搭上去,被男人握緊牽引,走入了青廬。


 


三拜禮成,那雙溫暖的手始終牽著我,一路穿堂過廊,在起哄嬉笑的熱鬧中,進入了新房。


 


房內燻香厚重,我始終披著蓋頭,隻能聽見抨擊耳膜的心跳。


 


唱詞祝頌後,視線忽然明亮,我撞進了一雙深邃的眼睛裡。


 


裴邈一身降紅喜袍,軒然霞舉,芝蘭玉樹。


 


我含羞帶怯地垂下眼,滿堂畫燭高照,金碧輝煌,衣著華美的貴婦結伴相笑:


 


「新娘子害羞啦,世子爺,您豔福不淺呀!」


 


裴邈將秤杆放入託盤中,含笑道:「嫂嫂們莫要打趣!」


 


「合卺酒都還沒喝呢就心疼上了!」


 


嬤嬤上前,在唱嘆中行了合卺之禮,各剪新婚夫婦鬢發一縷,裝進錦囊,意為白頭偕老。


 


全了禮數,裴邈握住了我的手,「我敬完賓客後就來,你先行洗漱,莫怕。」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我抬目看他,在男人帶著笑意的眼中再次紅了臉,微不可及地點了點頭。


 


我心想,這就是日後要與我相伴一生的良人。


 


2


 


靖寧侯府三房承爵,裴邈身為嫡子,行三,是以兩位嫂嫂對我禮遇有加,一番噓寒問暖。


 


裴邈房中的大丫鬟桃春向我行了禮:


 


「世子爺吩咐,一切聽夫人差遣,夫人的丫鬟們都在外間候著呢。」


 


我笑著讓銀琅給眾人紅包,才讓我的人進來伺候。


 


酒過三巡,紅燭垂淚,裴邈才終於回了浮雲院。


 


銀琅俯身在我耳邊:「一回來就去了淨房,怕酒氣燻著您,心疼您呢。」


 


我紅著臉點她額頭:「促狹。」


 


裴邈換了身紅色中衣,他身量極高,因是武職,寬肩腰窄,胸腹結實;除去父兄,我很少與成年男子有這般親密接觸,一時之間感到了點陌生的壓迫。


 


或是看出了我的害怕,他走到桌邊倒了杯茶,溫聲道:


 


「我字宴禮,既已成婚,夫人便是我最親近之人,喚我字便好。」


 


說完,裴邈將那杯茶遞給我。


 


我接過之後他卻依舊看著我,似是要聽我喊一聲。


 


我和他對視,眼睫微顫:「宴禮。」


 


裴邈嗯了聲,握住了我的手:「夫人可有小字?」


 


我搖搖頭:「家裡人都叫我明琬。」


 


「崔明琬,真是好名字。」


 


裴邈的手心很熱,不知是否是飲酒的原因,他高鼻薄唇,分明是冷冽的長相,卻對我萬分溫柔:「我喚你琬娘可好?」


 


紅燭「噼啪」一聲,在逐漸升溫的氛圍裡,裴邈將我鬢邊的長發勾到了耳後。


 


我整個人不受控制地一抖,卻見男人輕笑了一聲,下一秒,我驚呼出聲,被裴邈抱在了腿上。


 


心跳鼓動,我的手下意識地搭在了他健碩結實的胸前,陌生男人的氣息隨著湿潤的清香襲來。


 


裴邈吻住了我的唇。


 


3


 


我睜大了眼睛,殘存的酒氣侵入了口腔。


 


裴邈的手幾乎握著我的腰,我被他的氣息完全包圍,整個人呆愣住在他懷中。


 


裴邈輕笑了聲,咬了咬我的唇瓣,在我下意識低叫出聲時,頂開了我的牙關。


 


吞咽間呼吸被燙熱,我渾身一軟,天旋地轉,被壓倒在了床鋪間。


 


裴邈墨發傾瀉,中衣領口大開,胸膛劇烈起伏,他低頭親了親我的鼻尖,「莫怕,為夫溫柔些。」


 


紅燭帳暖,被翻紅浪,裴邈確實如他所言一般,待我溫柔至極,後半夜叫了兩次水,我神智昏沉,在男人懷中睡去。


 


進入夢鄉時,我唯一想法是,這和話本圖冊所說不盡相同。


 


浮雲院前種了大片的竹,翌日清晨我在竹浪聲中醒來,床榻上隻有我一人,聽聞動靜,銀琅拉起了簾子。


 


「世子爺已在演武場練了大半個時辰了。」銀琅扶我起來:「特吩咐不忙叫醒您,今日要敬茶,奴還著急呢。」


 


我腰酸腿軟,不知為何聽見銀琅提起裴邈又是一陣羞赧,銀琅這妮子見狀又在我耳邊低喃:「世子爺是個貼心的。」


 


洗漱後坐在梳妝鏡前,裴邈換好衣裳進來,器宇軒昂,帶著武將的英氣。


 


眾人連忙向他行禮,裴邈走進妝臺,挑了支金玉石蘭花簪,插進我盤好的發間;


 


「蘭芬靈濯,玉瑩塵清。」裴邈欣賞半晌,落了一吻在我紅透的頰邊,「夫人甚美。」


 


滿屋侍女低頭掩笑。


 


那日惠風和暢,天朗日清。


 


裴邈向我伸出手,一同前去敬茶。


 


竹海翻湧下,我搭著新婚丈夫的臂彎走下臺階,走入餘生共度的靖寧侯府。


 


我曾在那一刻天真地期許,願今後,夫妻恩愛,攜手白頭。


 


4


 


婚後的日子過得琴瑟和鳴;


 


婆母慈愛,丈夫體貼,浮雲院上下對我尊敬有加。


 


裴邈任羽龍衛欽察使,大半時日要在宮中伴駕值守。


 


婚假七天,裴邈日日與我相伴。


 


照鏡畫眉問深淺,窗下對弈笑相扶,花前月下,閨房之內,夫妻之私。


 


是以裴邈銷假上朝後,時常晚歸,我無法控制地感受到了失落和孤獨。


 


心不在焉,眉目哀愁。


 


銀琅取笑,我這是害了相思病。


 


我倏地一驚,手中的書卷就這樣掉落在地,銀琅「呀」了聲:「奴婢嘴拙,夫人莫要惱。」


 


我緩慢地搖了搖頭,卻不是因為銀琅的調侃生氣,隻是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悚然的害怕。


 


我乃家中獨女,出閣時無姐妹相伴玩趣,卻也怡然自樂,從未感到過寂寞。


 


這才出嫁一月有餘,我變成了這般鬱鬱寡歡的模樣,真是越活越回去。


 


一經相通,心緒明了大半,我重拾閨中愛好,合香琢玉,投壺採花。


 


某日裴邈夜半歸來,不見我相迎,尋到書房內。


 


我穿著夏衫躺在美人榻上看話本,正演到「俏金蓮開窗引武郎」,忽見一高大身影走近,俯身將我吻了個結實。


 


一吻結束我氣喘籲籲,忽聞他脖頸間有股淺淡的花香,指尖點點他衣領:「你什麼時候換了燻香,我怎從未聞過?」


 


裴邈動作停了一瞬,面色如常地笑道:「今日陪聖上去了尚宮局,兩道間玉桂繁茂,待久了自是沾了花香。」


 


我思緒被引走:「尚宮局?」


 


「聖上欲重啟女官制度。」


 


當今天子踐祚不過三年,年少帝王乾坤在懷,大有闊斧破局之意。


 


裴邈不欲多言,湊上前來又想吻我:「夫人好生快活,心裡可還有我?」


 


「你吃什麼不明不白的醋。」我沒忍住笑,食指抵住他的嘴:「誰能有裴大人忙啊,公事繁忙,夜半才歸宿。」


 


「是為夫之錯。」裴邈打橫抱起我,笑說:「這就身體力行地給夫人賠罪。」


 


4


 


那日之後,裴邈下值早早歸家。


 


府中皆嘆少年夫妻如膠似漆,親密無間。


 


侯夫人慈愛,免了我每日的問安。


 


飯後我與她相伴遊園,她笑著拍我的手:「你們夫妻正是恩愛之際,早日為裴家添丁進口。」


 


我紅了臉,埋她懷中,侯夫人喟嘆:「這女人啊,男人的寵愛都是假的,唯有子嗣是真。」


 


當夜裴邈再次晚歸,我起身為他寬衣,走進時,我再次聞到了那股淺淡的花香。


 


「怎麼了?」裴邈握住我的手貼在頰邊,側臉親了親。


 


我搖了搖頭,手指理過衣襟,動作忽而一頓。


 


裴邈修長的脖頸側,埋進雪白中衣領口深處,有一個淺粉的吻痕。


 


顏色淡得幾乎看不見,又是正值夏季,反而更像蚊蟲叮咬。


 


然而,我在這一刻如此確定,這是一個女人留下的吻跡,甚至,是故意為之。


 


抬眼,裴邈那張俊美的臉依舊帶著笑意,眉目溫柔,我卻如墜冰窟,感受到了一股真實的疼痛。


 


刀子捅進柔軟的心髒,又毫不留情地攪動一圈,鮮血淋漓,肝膽欲裂。


 


「到底怎麼了?」裴邈攬住我的腰,我順勢靠入他的懷中,掩蓋了自己的神情:「......想你了。」


 


裴邈低笑,吻了吻我的發,將我攔腰抱起,進了內室。


 


當晚,我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裴邈。


 


第二日,跟著我陪嫁的侍衛查清了首尾。


 


「安置的女子名喚陳音娘,是世子爺下屬的親姊妹,兄妹倆相依為命,三年前她長兄為世子爺擋了一劍身亡。」


 


侍衛停頓了一下,斟酌道:「世子爺許是憐惜她身世孤苦,在徽春坊買了個二進院。」


 


滿室寂靜,唯有竹葉相擊,我穩坐上位,端起茶盞時,才發現雙手抖得杯蓋顫動,搖搖欲墜。


 


二進院,我和他的新房浮雲院,也不過是個三進宅子。


 


嬤嬤為我接過了茶盞,我埋進她懷中,淚盈於睫。


 


嫁進靖寧侯之前,父兄為我精挑細選,勢要找個如意郎君。


 


定下裴邈後,母親明裡暗裡差人探查,裴家家風清正,裴邈院裡更是連個通房都無。


 


是沒有通房,隻有個珍之愛之的紅顏知己。


 


裴家上上下下,緘口欺瞞,將我當傻子糊弄。


 


5


 


裴邈當天依舊夜半晚歸。


 


廊下為他留的燈撤下,他進內室時我早已安寢。


 


裴邈上床榻時情緒不高,低聲問:「今日是怎了?身子還不舒坦嗎?」


 


我起身,借著賬外燭光打量他。


 


裴邈被我看得莫名其妙,上前攬住我,吻剛想落下,被我用手輕輕擋住了。


 


「到底是怎麼了?」裴邈安撫我:「是這幾天我歸家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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