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跟我打招呼啊。
他大概在說:媽媽等我,我就快和你見面了,你要愛我呀!
我當然會愛他,最愛他!
但是,我們隻見了一面,他就被帶走了。
他閉著眼,連這個世界都沒來得及看一眼,也沒看到媽媽到底有多愛他。
他甚至連咿咿呀呀都沒跟我說過,就這麼走了。
陸同光晚上回來的時候,我再次說了離婚的事。
我不再奢求他的愛了。
不再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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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同光卻很厭煩,「你還在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嗎,你就不能像個正常女人一樣,乖一點,聽話一點,別總讓我操心?」
我直直地看著他,「我沒有玩什麼把戲,我是認真的,我們離婚吧,放你自由。」
也放我自由。
陸同光沒答應,他覺得我在鬧。
等他真的答應離婚,我肯定會在雙方長輩面前吵鬧,說他果然不愛我,心裡有了別人。
以前林語給我出主意,教我這樣鬧過。
我那時候真蠢,還真的照辦了。
是我自己太蠢,怪不得別人。
大概是覺得自己說話太難聽,陸同光叫人給我做了補湯,讓我好好補一補。
「你好好吃飯,等身體休養好,孩子還會有的。」
他給我的湯很多,碗裡很多肉,是魚。
以前聽說吃魚對孩子的身體好,懷孕期間,我叫人買了很多魚,各種魚。
就算是孕吐的時候,也在吃魚油。
我怕孩子身體不健康,怕帶給他任何的不足。
但現在,看著魚湯和魚肉,我隻覺得惡心。
我想吐。
陸同光還在往我碗裡放魚肉。
「快吃吧,你不是很喜歡吃嗎?」
我不想吃。
但不吃,他又會說,你在作什麼,還要他怎麼做?
我夾起魚肉,艱難的吃了一口。
很腥,很臭。
「這是,誰做的?」
陸同光說,「是林語親手給你做的,你……」
「嘔!」
我直接吐了,衝到衛生間趴在馬桶上,止不住的嘔吐。
等終於吐完的時候,已經又出了一身冷汗,渾身衣服都湿透了。
自從流產後,我就總是忍不住出冷汗,一天要換好幾次衣服。
這控制不住,要等身體慢慢恢復才會緩解。
陸同光冷冷站在衛生間外看著我。
「林語為了給你補身體,忙活了半天,你果然沒變,糟蹋別人的心意。」
我趴在馬桶蓋上,任由眼淚一滴滴落下。
「是啊,我沒變,那你跟我離婚吧,離了婚就永遠擺脫我了,我不要你的錢,也不會訛你,我隻想離婚。」
他嘲諷地看過來。
「舒曼,你演這出戲給誰看呢,還是說你演的太像,連自己都信了?」
我喘著粗氣笑,「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他感受不到我的虛弱,還更加惱火。
「你從一開始就不想要這個孩子,剛懷孕的時候還準備去打胎,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林語都告訴我了。」
「你不想要這個孩子,現在孩子沒了,正和你的意思,你卻表現得悲痛欲絕,舒曼,以退為進折磨我,你覺得很有趣嗎?」
6
我想抬頭看過來,問問他從哪裡斷定我是在以退為進折磨他。
是林語給他這種自信嗎?
但我真的很累,眼前一陣陣發黑,什麼都看不清,手指都動不了,更別說抬頭質問。
陸同光卻以為我是默認了,憤恨地甩手就走。
而我在衛生間裡緩了很久,才終於有了一絲力氣。
保姆過來,想扶我起身。
我搖頭,自己艱難地起身,扶著牆,一點點的走回樓上,回到臥室。
即使是這麼點路,我也走了一身的冷汗,腿軟的差點摔在地上。
大量出血,身體虛弱,我現在比老人還脆弱。
休息了一會兒,我才起身,去簡單洗了洗,換了衣服。
再次躺在床上,就感覺像是有千萬隻手在拉著我,要把我拉到深處去埋葬掉。
其實,如果真的有人把我埋葬也很好,最好是能跟寶寶埋在一起。
下一世,我們再做母子。
下一世,我一定會做個合格的媽媽。
剛懷孕的時候,正是我和陸同光吵的最激烈的時候。
林語給我發了陸同光喝醉酒在她床上的照片,我憤怒地衝過去跟他爭吵,打了林語,卻發現另一間屋裡還有其他人。
林語是故意激怒我。
陸同光跟我大吵一架,說我總是疑神疑鬼,數落了我許久。
我百口莫辯,大鬧著幹脆離婚好了。
但最終,我們也沒離婚。
因為很快發現自己懷孕了。
那時候我正在氣頭上,說要去打胎。
我還去醫院咨詢過,如果打胎要做什麼準備,要怎麼休養。
但在醫院裡,我看到有孕婦挺著肚子一臉幸福的樣子,還有人抱著小寶寶小心翼翼地哄著。
我想著,這個寶寶已經有了生命,他投胎在我肚子裡,一定希望可以做個幸福的寶寶。
他選了我,我怎麼能叫他失望,他還那麼小,隻能依賴我啊。
我不再鬧,也不再提離婚的事,想著要給寶寶一個完整的家。
但我努力了幾個月,忍受了孕吐期和各種反應,忍受了孕檢一次抽十幾管血,忍受了一次次孕檢,忍受了糖篩喝甜到窒息的糖水……
可終究還是沒能護住這個孩子。
是我的錯。
我太貪心。
如果我早點終止錯誤,寶寶就不會用那麼痛苦的方式離開人間。
他完全可以沒有痛苦的離開,用這些時間去找一個更好的更負責任的媽媽。
貪心,總是沒有好下場的。
但卻是我的寶寶付出了代價。
陸同光很忙,很少回來,我也隻當他不存在。
但就在半個月後,他和林語都回來了。
林語帶了很多人,在下面忙著。
陸同光叫我換衣服,去參加泳池派對。
「你以前最喜歡熱鬧,林語說你總是憋在屋裡會憋出病來,保姆也說你已經十來天沒出屋子了,下去曬曬太陽。」
他拉開了窗簾,刺眼的陽光照射在我眼睛上,很不舒服。
但我動也不願意動,手臂重的似乎有千斤,連遮擋眼睛的動作都做不到。
我知道自己病了,不光是身體,心理大概也有問題。
但我不想治,也不想動。
陽光照在我蒼白病態的身體上,大概顯得我像個鬼一樣。
陸同光是這麼說的。
「你看你,不曬太陽,像個鬼一樣,起來,下去曬曬,這樣對身體好。」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我在坐小月子。」
7
寶寶已經七個月,我是硬生生把寶寶生下來的,之後又大出血,身體虛弱,這時候隻能在屋裡。
不能吹風不能碰涼水,要休養很久。
可他叫我去參加泳池派對?
就算陸同光不懂,林語一個女人也不懂嗎?
陸同光卻說,「你已經出院半個月了,林語說公司裡的女同事流產一個星期就來上班,也沒什麼,你真的要起來鍛煉鍛煉。」
又是林語說。
我被他強行拉起來,拽到樓下。
隻是一個下樓的動作,我就出了一身虛汗,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
外面太陽大的刺眼,我閉上眼,不敢睜開。
陸同光卻說,「你看你,很久不曬太陽,這才剛出來就出一身的汗,快去曬一曬,你以前身體明明很好,別裝虛弱了。」
他把我強行推到太陽下,眾人都看過來,各種打量。
我沒有看他們,找了個毯子裹住,躲在了背風的陰影裡。
他們轉過頭,交頭接耳,時不時的往我這裡看。
我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大概是說舒家那個恃寵而驕的舒曼又在瞎折騰。
陸同光娶了她可真倒霉啊之類的。
以前我確實很喜歡折騰,他們都不喜歡我。
我沒有動,也隻當聽不見。
人太多,我感覺呼吸都急促起來,好像周圍人把氧氣都搶走了。
這裡太吵了,吵的我頭疼,腦子嗡嗡作響。
不知道誰帶了孩子過來,小孩子在遊泳池裡撲騰水,喊著媽媽媽媽。
「媽媽,媽媽!」
「媽媽,我愛你!」
我聽到了,我的寶寶在叫我。
我不由自主的起身,不受控地朝著聲音走過去。
但在走到泳池邊的時候,我便停下了。
那不是我的寶寶,我的寶寶生下來就沒了,他都沒睜開過眼睛,又怎麼會開口叫我媽媽呢?
林語知道這些,她故意請了帶孩子的人來。
她想看我發瘋。
身後不知道誰碰了我一下,我的身體不可控地墜落到泳池裡。
撲通一聲,濺起了很大的水花。
我被毯子裹住,掙扎不動,也沒掙扎。
我的身體在往下沉,水浸湿了毯子,淹沒了我。
窒息感傳來,肺部很疼,胸腔疼的要炸開,疼到像是用什麼不斷扎我。
羊水流失,寶寶在我肚子裡窒息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嗎?
也是這麼痛苦,這麼無力。
他那時候有沒有叫我:媽媽救我,救我啊。
我沒能救他。
我也沒聽到他的求救,是不是他已經對我失望透頂,不再指望我?
在我窒息暈過去的時候,一個強有力的手臂將我從泳池裡撈出來,將我放在了泳池邊,不斷拍打我的臉。
「曼曼,曼曼!」
他給我做心肺復蘇,焦急地叫我的名字。
等我把水都吐出來的時候,才看清眼前人焦急的樣子。
「陸同光……不……陸遠塵!」
跪下救我的人是陸遠塵,而那個在一邊站著的猛然變了臉色的人,才是陸同光。
陸同光和陸遠塵是雙胞胎兄弟,我們一起長大。
陸遠塵是哥哥,陸同光是弟弟。
他們長得很像,很多人都沒辦法分辨他們,隻有我,可以一眼就看出他們的區別。
陸遠塵性格更沉穩,愛笑,但笑的很淺。
陸同光的表情變化更明顯,能很明顯看出他的喜怒哀樂,以及他臉上對我的厭惡。
陸遠塵抱著我,叫人準備車,要送我去醫院。
陸同光攔住了他。
「放開,她是我的妻子,就不勞煩大哥你了。」
他想把我搶過來,但我緊緊抱住了陸遠塵的脖子。
8
陸遠塵低頭看了看我,再抬頭的時候,目光堅定起來。
「她是你的妻子,你卻在她小產不到一個月的時候辦什麼泳池派對,你是瘋了嗎?」
他的聲音很大,周圍的人都聽到了。
有人開始對著陸同光指指點點,尤其是幾個帶著孩子來的女人,她們的目光更詫異。
陸同光也不是傻子,很快察覺到了不對。
「她流產都半個多月了,整天躺在家裡動也不動,我隻是想叫她起來鍛煉一下,別整天作個沒完。」
陸遠塵還沒說話,人群裡不知道誰說了一句。
「流產半個月就叫人家遊泳,瘋了嗎?」
「封建社會才這麼對媳婦兒吧,就是那種生完孩子就下地幹活的。」
陸同光沒想到,其他人是這麼說,他猛然看向林語。
林語有些難堪,趕緊解釋。
「也不是叫遊泳,就是今天天氣好,下來曬太陽。」
但這解釋,卻叫人更不屑了。
「沒記錯的話,舒曼懷孕都七個月了吧,這時候流產比直接生孩子損傷還大,怎麼也得在屋裡躺四十二天吧?」
「在屋裡不能曬太陽嗎,這時候出來吹風?」
陸同光錯愕不已,「這樣嗎,我,我不知道。」
在他錯愕的時候,陸遠塵已經抱著我離開,直接送進了醫院。
醫生把他當成了我的丈夫,劈頭蓋臉罵了他一頓,問他為什麼叫一個剛小產還大出血的人去遊泳,是瘋了嗎?
「咱們是華夏人,別搞西方那一套,你看看她的身體。」
醫生一邊搖頭,一邊給我檢查,開藥。
接著,又叫我去找個中醫,開藥方補一補。
「她失血太多,身體虧損太嚴重了。」
陸遠塵一句話也沒反駁,默默的聽完。
等醫生走了,才握住我的手。
「曼曼,你怎麼沒跟家裡說?」
他眼中滿是心疼,正如小時候,總愛照顧我。
可那時候,我喜歡更有趣的陸同光,拒絕了他。
我笑了笑,「對不起,叫你跟著挨罵了。」
「你們在幹什麼?」
陸同光闖了進來,看到我們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衝上來,猛然甩開。
我的手砸在了病床的鐵欄杆上,輸液針被砸歪了,從肉裡戳了出來,疼的我倒吸一口涼氣。
我手上鮮血淋淋,鮮紅的血液一點點滴在地板上。
陸同光眼中閃過慌亂,過來扶住我的手。
但他一碰到我的那一刻,我隻覺得毛骨悚然,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
「別,別碰我。」
陸遠塵撞開了他,幫我按了呼叫鈴。
醫生再次被找來,看到我的傷口,狠狠瞪他們。
「我不是說了嗎,她身體虧空的嚴重,需要休息,你們兩個大男人連一個病人都照顧不好,那就叫她父母來。」
醫生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幫我處理傷口。
陸同光忍不住問,「您說她身體虧空嚴重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