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執是多年來隨我徵戰的副將,我不在的三年,他一直替我守著家。
「別折磨自己了。」
「救你,是陸京儀自己的選擇。」
「她救你,便是希望你好生活著。」
「可你看看現在,你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樣了?」
「有什麼用呢?她能活過來嗎?」
「晚喬,她不希望看到你這副樣子的。」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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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希望看到我這副樣子的。
她曾說,她喜歡我騎著馬在戰場英勇S敵的模樣。
她喜歡我天不怕地不怕,懟天懟地懟公主的模樣。
她喜歡我即便喜歡陸乘淵,也不會為他迷失自我的模樣……
可京儀啊,自你S後,那個你喜歡的我,也不在了……
19
整個上京城都掛滿了宮燈紅綢。
鎏金色的毯子從宮裡一直鋪到相府。
我又想起多年前,陸乘淵帶我與京儀出遊,正巧遇到一大戶人家成親。
他眼睛亮晶晶地對我說:「晚喬,待我們成親,我定宴請你營中所有將士。」
「我知你此生最看重他們,我們的大婚,旁人不要緊,他們定要一個不落。」
可昔年已過,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明日幾時,公主出嫁。」
無執站在我身後:「巳時。」
「皇上疼愛這個妹妹,突然下令,明日允公主坐鸞轎同驸馬遊城,受全城百姓祝福。」
「隨行御林軍五千人,日中時入相府,舉行大婚儀式,皇上親臨。」
我嗯一聲:「人齊了嗎。」
無執點頭:「幾位副將隨時聽候調遣。」
20
大婚當日皇上會親臨相府觀禮,三品以下不得面聖。
故而提前一日,相府開始宴請大臣。
我沒想到,這種時候,陸乘淵竟會來見我。
他飲了不少酒,穿了一件佛頭白蜀錦,貴氣逼人。
「大人……」
不等我開口,他就先一步靠近我,一手扣著我的後腦,霸道席卷著一切。
他抱得很緊,三年了,這個擁抱久違了。
「晚喬……」
他喃喃低語。
我淚流滿面。
從京儀S後,他便未這樣喚過我。
我以為,這輩子我都聽不到了。
他的手輕輕拂過我的臉頰,仔仔細細地看著我,如同看著一件珍寶。
「晚喬……我仍舊記得第一次見你。」
「你騎在馬背上,陽光灑在你的身上。」
「你驕陽似火,笑得張揚。」
「隻那一眼,我便覺得,這一生,我非你不可。」
「你在京城和戰場周旋,每每離去,我的心都揪在一起。」
「我怕你回不來,怕你S在戰場,哪怕知道你根本無暇給我回信,我還是私心地給你寫。」
「至少該讓你知道,這上京一直有人記掛你。」
「京儀S後,我一直都走不出來……我知道,你也很痛苦……」
「可我們在一起,隻會一直一直痛苦。」
「晚喬,以後,你可以去過你想過的生活。」
「如果有幸遇到愛你的人……就嫁了吧。」
「晚喬,我們,此生便到這吧。」
「若有來生,願你隻是尋常女子。」
眼淚順著陸乘淵的臉頰落下。
我身子顫抖得厲害。
他沒再回頭,我也沒再去追。
我們終究沒有勇氣再去面對彼此。
陸乘淵,你不知道,我也曾認真很認真地愛過你。
那愛讓我心如刀割又甘之如飴。
我對你的愛,便隻走到這了。
若有來生,願我們不復相見。
21
大婚當日,百姓在街頭歡呼,陸乘淵一襲紅衣立於鸞轎一側。
我帶著幾個副將入宮,宮裡的御林軍幾乎都去了城內,我不費力氣地進了皇上的御書房。
看到我,皇上微微有些吃驚。
「虞將軍……清冷了很多……」
我開門見山,並不廢話。
「褚國大將戈梨陰狠狡詐,身經百戰。」
「陸首輔無實戰經驗,勝算無幾。」
「若這次不能大敗褚國,上京危矣。」
皇上是個私心極重的人,他知道陸乘淵想上戰場不過是為了給京儀報仇,這對皇上而言,根本不重要,虎符隻是讓陸乘淵娶長公主的籌碼。
可比起妹妹,他更在意皇位。
「可朕已經許諾首輔,明日就會將虎符交予他。」
我面不改色:「我父是赫赫有名的鎮北將軍。」
「我從幼時開始就隨他四處徵戰,十幾年裡,唯有一次敗仗。」
「這一次敗仗是我一生之恥,皇上若允我虎符。」
「我願籤下軍令狀,此番若不S戈梨,我願自刎陣前,絕不苟且。」
皇上有幾分心動,可他還有兩分猶豫。
無執繼續道:「戰場非兒戲,稍有不慎就會命喪當場。」
「即便善戰如鎮北王,最後也S在戰場。」
「長公主才剛剛成親,又是皇上最疼愛的胞妹。」
「若驸馬稍有差池,隻怕長公主會因此與皇上離心。」
「倒不如讓驸馬安心在京陪伴公主。」
「到時,虞將軍S了戈梨,不但替驸馬報了仇,也解了上京之危,一舉兩得。」
皇上心動了。
「虞卿,你有幾分把握?」
我拱手道:「褚國兵力強盛,不可硬攻,可若兵行顯招,倒可一戰。」
「怎麼說?」
「主將乃軍心所在,若大戰前夕,主將人頭落地,軍心離崩,則不戰而勝。」
皇上倏地抬頭看我。
「那這人選,你可要好生思量。」
「要武功高強,要善於隱藏。」
「最重要的,要忠心!」
「若能S了戈梨,褚國便無將可用。」
「依照你的手段,定能斬草除根,保住上京。」
22
禮成的炮響起的時候,我出了城門。
我坐在馬背上回頭看去,正瞧見那炮在空中炸出一朵金花。
陸乘淵,別過。
23
我馬不停蹄地帶著幾個副將趕往邊關。
一個月的路程,我們隻用了二十天。
將士們仍舊是從前跟我的那些人。
沒有迎接,沒有歡呼,隻有茫然和不解。
我知道他們的顧慮,上次一戰,S了一大批兄弟,他們心有餘悸,不敢信我。
我也不想解釋,帶著無執進了軍營,叫來幾位副將。
「將軍打算派誰去取戈梨的項上人頭。」
一位副將站出來,威武地拍著胸膛:
「屬下去,屬下善武,又身強體壯,即便被發現,也得S幾十個人陪葬!不虧!」
他話音一落,又一位副將站出來:
「你不行,你就是個莽夫,我去!」
……
兩個人說著說著就要打起來。
我掀開地形圖仔細看起來,褚國駐扎的地方是坡頂,易守難攻,四周有將士輪替把守,想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你們家中妻妾成群,是打算讓她們守活寡了?」
我話音一落,兩人立馬不吵了,低著頭話也不說了。
「我去。」
我合上地形圖。
「我無牽無掛,隻想給S去的弟兄報仇。」
「這幾年,因為一些私事,我苟且偷生。」
「如今,私事已了,該做我該做的事了。」
我將將軍鎧甲扔給無執:「大戰在五日後,這幾日你們照常練兵,照常布置戰場,一切,等我消息。」
「虞將軍……可是……你若回不來,軍中無將啊……」
我將虎符遞給無執。
「無執是我父親親隨,精通用兵布陣。我之前能戰無不勝,有他大半的功勞。」
「上次也是他勸誡我不要衝動,是我S敵心切。」
「若我聽取了無執的意見,興許就是另一番局面。」
「如今敵眾我寡,實力懸殊。」
「唯有趁夜突襲,趁其氣壯擊潰軍心。」
「等戈梨一S,你們斷他後方糧草。」
「他選擇的地界,易守難攻,可也方便我們在外設伏。」
「到時,幕內無糧草,外無援兵,將士必定如無頭蒼蠅。」
「而我方,將軍夜襲戰S,隻要你們幾位副將配合得當。」
「士氣大振之際,絕地反擊,放手一搏。」
「直至對方糧草耗盡,士卒S傷殆盡。」
良久,無執帶著幾位副將跪地。
「將軍……」
我擺擺手:
「你們出去吧。」
24
我在營中將養了幾日。
這幾年,我身子虧損得厲害,早就不是當年的意氣風發。
穿好夜行服,我服下無執多年前為我尋來的碧靈丹。
此藥貴重,服下有大幅度提升功力之藥效,可反噬也嚴重,服藥後催發的藥力越大,反噬越重,輕則內力盡失,重則筋脈盡斷。
身為將士,刀口舔血,生S於我早就置之度外,我不怕S,可我怕輸。
我怕不能為京儀報仇,我怕不能給將士們一個交代,也怕自己S不瞑目。
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我要贏。
夜深。
我換上夜行服,為了與黑夜融為一體。
裸露在外的皮膚全部塗抹成黑色。
我沒有同任何人道別,在認為合適的時機,隱入夜色。
翻過山頭的時候,我回身打算最後看一眼。
就見幾位副將帶著將士們跪了一地。
整個山頭,密密麻麻的鎧甲,無聲地送別。
25
闖進戈梨帳子的時候,他正在酣睡。
當年射中京儀心口的那支箭便出自他的手。
戈梨有百步穿楊的美名,哪怕隔了半個山頭,他特質的金箭還是帶著破空之力穿透了京儀的身體。
我永遠忘不掉,我奮力接住京儀時,他嘲諷的面容。
戈梨這個人,太自大了,他信了我在外的名聲,以為來人是我,便一定會在戰場上與他光明正大地決一S戰。
可如今的虞晚喬,隻想報仇。
一個復仇心切的人,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當我的利刃插進他的心髒的時候,他才從夢中驚醒,驚恐不已地看著我。
「虞……」
戈梨求生心切,他奮力踢翻了榻尾的火盆,大火燒了帳子。
他以為我為了求生必定會趁著將士圍攻前離去,好給他空出醫治的時間。
可他又錯了,我從未想過活著回去,主將S了對方頭領,英勇就義,我方士氣必定大漲。
我S,是筆穩賺不虧的買賣。
營帳外,火把通明,褚國的將士提著兵器往營帳跑來。
我抽出匕首,又狠狠扎進去,一次又一次,最後一把割下頭顱。
不等他們闖進帳子,我便提著頭顱走了出去。
山頭上是黑壓壓的士兵,無執和副將們已經一切就緒。
我高高舉起頭顱,大喊道:「戈梨已S!我軍必勝!」
敵軍紅了眼,提刀與我廝S。
我一個後肘打斷了一個敵軍的脖子,搶了他的長槍。
我S了一個又一個,身上的夜行衣湿答答的。
藥效果然很出眾,我在敵軍大營裡穿梭,手裡一直提著他們主將的頭顱,直到筋疲力盡,數道長矛直直扎進我的身體。
戈梨的頭顱掉落在地,至S都是S不瞑目。
我嘴角溢出鮮血,臉上卻露出笑意。
「虞姐姐,我來接你了。」
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輕輕地顫抖。
鮮豔的虞字戰旗在蒼穹下迎風飄揚,明亮的鎧甲閃爍著奪目的光澤。
我的將士們勢如破竹,S聲四起,整個曠野充滿了刀劍相擊的刺耳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四野肅S,血染大地。
可天地萬物在我眼裡都失了顏色,唯有眼前穿著明黃色紗裙的京儀。
「京儀,我再也不會丟下你。」
番外
1
我是首輔大人的暗衛零柒。
自從虞將軍走後,大人便越發陰晴不定。
大婚當夜,他連交杯酒都未飲下便去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