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風自有憐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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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從外面撿回一個孤女。


 


她笑我迂腐平庸,總是在乎外人的看法,不似她自在灑脫,可她穿著男裝入青樓被人認出,卻用我的身份擋刀。


 


她說著人人平等,可她奢靡無度到了虧空時,想的卻是將自己的丫鬟賣給人伢子換錢。


 


她宣揚愛情自由,卻勾引我未婚夫,拆散我的姻緣,隻因我們的婚事是父母定下,是她眼中的糟粕。


 


我忍無可忍,想去擊登聞鼓鳴冤,可兄長與未婚夫婿愛她成狂,竟聯手將我燒S,還編出一個抱錯的謊言,讓她為真正的侯府千金。


 


我S後,看見她在姨母為我操持的葬禮上,故意借醉作詩百首,篇篇文採斐然,引得無數文人稱奇,直將我的靈堂變成她炫耀才氣的詩會。


 


她一步步踩著我成了京中赫赫有名的奇女子,連天子都有意為她指婚。


 


再睜眼,我回到了她要喬裝出遊,毀我名節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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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你們這些男人,隻會圍著庸脂俗粉打轉,無趣無趣。」


 


「要我說,逛窯子得逛高級窯子,窯子裡不僅要有美酒美人、還要有風花雪月,快意恩仇。」


 


「姑娘們的名字也不可太風塵,我給你們改一改,定叫你們流芳千古,你叫蘇小小,你叫李師師,你就叫董小宛……你們不必感激了,隻需記著我賜名之恩便可。」


 


「對了,高級窯子還有一條,門口須得掛上牌匾:俗人與狗不得進入,須知佳人要與才子配,才最是相宜。」


 


……


 


沈瑤嘰嘰喳喳的聲音從高閣之上傳出來。


 


我腦海中一陣恍惚。


 


被烈焰焚身的痛苦猶在昨日,火光之外,沈瑤那張趾高氣揚的面孔,此刻竟又出現在眼前。


 


我這是……重生了?


 


02


 


朱雀街最出名的花樓裡,沈瑤居高臨下,俯瞰眾人,氣勢比我這侯府千金還要張揚。


 


可她分明隻是我哥哥從外面撿回來的孤女。


 


哥哥說她古怪精靈,所言所行,皆與尋常女子不同。


 


橫豎爹娘已逝,我也沒個姊妹做伴,他把沈瑤帶回來,一則陪陪我,二則我也好跟著她學學那些高妙新奇的道理。


 


我自是聽從,也真心將沈瑤當作自家親姊妹對待。


 


可沈瑤卻不怎麼領情,明明衣食用度皆仰仗安樂侯府,但對上我這個侯府千金,卻無半點尊重。


 


不是指我規矩多,無聊沉悶,不如她恣意灑脫,就是教訓我莫要仗著出身就覺得高人一等。


 


須知如我這般高貴的身份如過江之鯽,如她那般高貴的靈魂才是人間至寶。


 


這些話連我的丫鬟聽了都覺刺耳,偏我兄長覺得她率性坦蕩,與眾不同,還叫我多多體諒。


 


他說得輕松,全然不管沈瑤怎麼打著侯府小姐的身份在外面胡鬧。


 


京城人人都知,安樂侯隻我一位嫡女,又過世多年,哪裡還能再冒出一位二小姐?


 


於是沈瑤那些無禮的言語、乖張的行徑,全化作刺向我的流言蜚語,我的名聲因此變得一日不如一日。


 


上輩子的今天,恰逢元宵花燈會,我本也要帶沈瑤出去遊玩,可她說不願與我們這些迂腐的閨閣女子為伍,非要換男裝自去玩樂。


 


誰承想她一出侯府就鑽進京城最大的青樓。


 


為著選花魁,全城的浪蕩子弟都來了。她一擲千金,吸引眾人目光,隻為說出那番自以為高妙的言論。


 


這些特立獨行的「高論」,自然引來一些貴公子的注意,但叫老鸨聽黑了臉,以為她是來鬧事的,當即拆穿她的女子身份,與她大吵起來。


 


而我聽說她來了青樓,怕她吃虧,急急從府裡帶來僕役將她救走。


 


臨走前,她趾高氣昂拋下一句「不識抬舉!真當安樂侯府是好惹的?本小姐定不會放過你們!」


 


我雖等在外面,未踏足那煙花之地半步,可第二日,「安樂侯府千金喬裝逛青樓」的闲話已傳得滿城皆知。


 


沈瑤躲在家裡不出面,還勸我別太在乎流言蜚語。


 


我想拉她出門分辨清楚,兄長卻說我狠毒,既然體會過遭人非議的痛苦,幹脆認下便是,怎麼還要沈瑤再來承受一回?


 


他把我關進祠堂,還在之後的瓊林宴上,主動與同窗談及此事,將我不知檢點的名聲坐實。


 


這成了我悲慘人生的開端。


 


我看著眼前樓上那個看似灑脫,實則歹毒的女人,新仇舊恨湧上心頭。


 


03


 


侯府的家丁圍在我身邊,等著我一聲令下,就會進去把沈瑤「救」出來。


 


我冷冷地開口:「來人,去報官!」


 


「我房中有枚御賜的金釵不見了,定是家中下人偷了去,來送給青樓的相好。」


 


04


 


也怪沈瑤貪心,為了能在貴公子如雲的銷金窟裡拔得頭籌,不僅預支了一年的份銀,還帶上了之前從我房裡順走的東西。


 


沈瑤這不問自取的毛病不是一回兩回了,即便被我發現也振振有詞。


 


「绾寧姐姐,我是為你好,你一個人,卻獨佔這麼多好東西,我不幫你戴一戴,人家知道了還要說你小氣。」


 


兄長也幫腔。


 


「瑤瑤是孩子心性,壓根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不過是見它們精巧可愛,借來玩玩,你當姐姐的,別跟她計較了。」


 


可她「借」出去的東西,沒有一件能還回來,這金釵也不知是何時被她順走的。


 


前世那場鬧劇中,兄長非要推我出來頂罪,便是因這御賜之物落入煙花柳巷,乃是對皇家的大不敬。


 


他擔心沈瑤一介孤女會被重罰,而當今天子禮重先父,我作為他的遺孤,又是個女子,即便犯錯,也不會被太過苛責。


 


前世我傻得可憐,沒能看穿他自私虛偽的本質,以為他再怎麼偏心沈瑤,總也會顧念兄妹之情。


 


結果卻連身家性命都搭了進去。


 


重活一世方才醒悟。


 


人生在世,一步讓,步步讓。


 


要緊的東西,需得自己抓在手裡。


 


05


 


報官的家丁走後,我帶著剩下的人去了西城門,設棚送熱湯餅。


 


此地與皇城相距甚遠,駐守居住的多是些無權無勢的士卒,還有夜半便守在城邊,等著趕早市的貧苦小販。


 


上輩子,御史大夫崔植與同僚便衣出行至此,感慨百姓不易,還曾派人去朱雀街採買饅頭糕餅分予眾人。


 


這一世他巡遊而來時,我攤子前已經擠滿了人。


 


我聽見他低聲問身邊人:「這是哪家的女眷?」


 


一個菜農喝著羊湯,咂著嘴道:「像是安樂侯府的,我從前給他們家送菜,見過那幾個僕役。」


 


凜冽寒風之中,我銀簪素服,將一碗碗飄著辣子油的羊湯熱餅遞到百姓手中。


 


一個與我父親有舊,曾見過我的言官細細端詳,道:「看身形,是安樂侯家的嫡小姐。」


 


崔植也領了一碗,他裝作不在意似的問我:「小姑娘,這樣冷的天,你怎麼不在家與家人團聚?或是與姊妹們去花燈會上遊玩,卻跑來做這苦差事?」


 


崔植剛正,生平最恨鑽營小人,是天子最信任的純臣。


 


我知他是疑心我是為我兄長的仕途搭臺做戲。畢竟過幾日就是瓊林宴,我兄未及弱冠,以侯爵世子之身高中榜眼已是難得,若再從他口中知曉安樂侯府愛民恤民之事,必定更得天子青眼。


 


我柔聲細語:「今夜倒春寒,小女見士卒百姓節慶勞苦奔波不易,所以送些熱湯來與他們暖暖身子。」


 


百姓們吃飽了飯,膽子也大些,七嘴八舌的。


 


「虧得小姐好心腸,您瞧今晚這風冷的,直往人衣服裡頭鑽,夜裡怕是還要下雪,要沒這口湯餅,硬捱到明日,不知會有幾人凍S。」


 


崔植點點頭:「以衣食厚民生,禮義之家也,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女眷?」


 


我行了一禮,道:「小女不敢居功,普天之下,皆是聖上子民,又分什麼這家那家呢?」


 


崔植一怔,臉上浮現幾分贊許,我微微側頭,任寒風將我的面紗吹開大半。


 


燭光瑩瑩,我心知,他已記住我的樣子。


 


06


 


這一晚,我與沈瑤皆是無眠。


 


衙役找到她時,她正與老鸨爭吵不休,見家丁帶人來了,還當是為她撐腰的。


 


那句「不識抬舉!我安樂侯府不是好惹的,本小姐定不會放過你們」剛說出口,就被官差套上了镣銬。


 


待他們把事情一說,「贓款」一收,更惹得老鸨叫罵。


 


「一晚上俗人來俗人去的,老娘當是什麼矜貴貨色,原來就是個偷東西的小賊,揣著主家的東西好裝大小姐吊男人是吧?打量著別人看不出來呢?我呸!」


 


沈瑤披頭散發地被丟進大牢。


 


我兄長謝敏中聞訊趕來,也不怕亮了身份於家門風評不利,一味蠻橫偏袒,說是誤會,說是下人辦錯了事,強將人帶了走。


 


我剛一回家,便聽見沈瑤與我兄長的話。


 


「現在外頭人人都笑我,說我是賊,還說我不檢點,嗚嗚,敏中哥哥,我沒臉出去見人了!」


 


上輩子,我也是這般哭訴。


 


可她是怎麼說的?


 


「绾寧姐姐,你不要這麼在乎外面的闲話,人生百年,貶低誹謗皆難免,隻要問心無愧,照樣能自在灑脫。你看我就不在乎這些。」


 


我兄長聞言更是贊許。


 


「瑤瑤說得對,绾寧,你要能學得她三分性情,心境自然就開闊了。」


 


可如今,以不畏人言自居的兩人見了我,卻是另一副嘴臉。


 


07


 


沈瑤望著我的眼神幾乎可稱得上怨毒。


 


「绾寧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我比你有靈氣,比你獨特,可我們到底是一家人,你怎麼能這樣陷害我!如今我名聲全毀了,你滿意了?」


 


我兄長語氣同樣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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