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風自有憐花意
3546

「绾寧,瑤瑤一向拿你當親姐姐看待,你卻因為妒忌陷她於水火,你真是太惡毒了,你這樣怎配做我謝家女?」


我在心裡冷笑。


 


這就是我的兄長,我一夜未歸他不知曉,我滿臉疲倦他視而不見,隻知道摟著個字字句句貶低他親妹妹的女人,說盡最無情的話。


 


「兄長慎言,我自問一向待沈妹妹親厚,何曾有過陷害這一說?」


 


「你還狡辯?不是你叫人報的官?」


 


「家裡丟了重要的東西,我自然要報官追回來。」


 


兄長氣急,將金釵砸到我腳下:「荒謬!你房中多少金銀頭面,會在乎這勞什子?女子名聲大過天,現在外面都說瑤瑤是安樂侯府的家賊,官差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她帶走,你叫她以後如何見人?」


 


我故作驚訝:「啊?金簪是沈妹妹偷的?兄長,侯府釵環珠翠雖多,可先皇後御賜之物僅此一件,我一向收在匣子裡,昨夜見匣子空了,情急之下才報的官,沈妹妹若是早告訴我一聲,也不至於鬧出這樣的誤會。」


 


沈瑤臉色漲紅,一開口卻又是那套說辭:「我沒有偷,我隻是借來玩玩,不過是些俗物,你在乎,我可不稀罕。」

Advertisement


 


不是她自己的東西,她當然不稀罕。


 


隻是沈瑤要扮視金錢如糞土的富家子弟,將金銀細軟散花般扔下高樓,引人爭搶,如今東西雖找回來了,可金釵上鑲嵌的寶石卻磕碎了一角。


 


我嘆息道:「若是尋常首飾,沈妹妹偷……借走十件百件也不算什麼,可這是御賜之物,豈能這般輕待?聽說你還把東西帶去了青樓?哎,過幾日兄長便要赴瓊林宴,要是到時聖上問起,真不知此事該如何收場?」


 


沈瑤雖然常把人人平等掛在嘴邊,可她比誰都清楚尊卑貴賤,一聽這話,立刻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態。


 


「敏中哥哥,都怪我貪玩,我給你惹麻煩了。可你是知道我的,我一貫直率坦蕩,哪裡懂這裡頭的門道,若是昨日绾寧姐姐能攔住我,又或是勸我一句,我一定不會出這個門的。」


 


真是可笑,從前我勸得還少了?沒闖禍她是灑脫不羈的奇女子,闖了禍她就是懵懂無知的小姑娘。


 


這種鬼話,也就隻有我這個黑心瞎眼的哥哥能信了。


 


「瑤瑤說得對,她隻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什麼都不懂,如今既然住到安樂侯府,我們就該照顧好她,你沒能做到,绾寧,就是你的不對!你這幾日不要出門了,回房反省吧!」


 


08


 


上輩子他逼我為沈瑤擔責,我據理力爭,反被關進祠堂。


 


這一次,我不再硬碰硬。而是當著他們的面,乖順地回了房。


 


許是我太過配合,他也沒再派人看管我,我的丫鬟冬雪得以每日出去打探消息。


 


謝敏中果然還和上輩子一樣。


 


我在家中閉門思過,他在外面汙蔑造謠。


 


安樂侯府嫡小姐喬裝入青樓作樂,世子家法嚴明,令官差抓捕懲戒其妹的流言甚囂塵上。


 


我有意裝聾作啞,可沈瑤偏要舞到我面前。


 


謝敏中赴瓊林宴那日,沈瑤蹦蹦跳跳地來找我,謝我兄長為她解圍,也謝我為她背黑鍋,還說等我兄長回來,會勸他解我禁足。


 


那些丫鬟都不忍告訴我的細節,她卻添油加醋說給我聽。


 


表面是安慰著我,不要在乎那些流言蜚語,畢竟這府裡的人都知道事情並非傳言那般,親近的人信我就夠了。


 


實則是在炫耀,炫耀她被我兄長放在心尖上,為了她,連自己的親妹妹都可以糟踐。


 


換了前世,我會難過,會爭辯。


 


可現在我隻是看著她笑了笑:「你說得對,假的真不了,天子腳下,哪裡是這麼容易一手遮天的呢?」


 


沈瑤不知其意,還要再問,可府中下人來報,說聖上派人來了。


 


沈瑤喜不自勝,立刻往外衝去:「定是皇上送給敏中哥哥的賞賜來了。」


 


她跑得急,差點撞到來傳話的公公。隨行的侍衛眼疾手快,將她攔了個踉跄。


 


沈瑤一蹙眉一跺腳,嗔怪道:「你們也不仔細些,幸虧我不是那些嬌滴滴的千金小姐,不然定要與你們問罪!」


 


傳話的公公上下掃了她一眼:「你就是那個打著謝大小姐名頭跑去青樓鬼混的野丫頭吧?」


 


沈瑤下意識要道:「什麼青樓……不…不是我,是绾寧姐姐。」


 


公公臉上不屑更甚。


 


「你不必狡辯,花燈節那晚的事,御史崔植崔大人已在御前同謝世子分辯明了,陛下欽定的口諭,安樂侯世子謝敏中為臣欺蒙天子,為兄中傷其妹,現被革了功名,在瓊林宴外受仗刑呢。」


 


沈瑤脫口道:「你胡說什麼?這不可能。」


 


10


 


不怪她不信。


 


原本坊間的闲話傳不到御前,可謝敏中為了自上而下做實我的「過錯」,徹底洗白沈瑤,竟主動與左右朝臣說起「家醜」,還請皇上治他管家不嚴,教妹無方之罪。


 


御史崔植當場將他駁了回去。


 


謝敏中原本還想狡辯,可那天見過我的不下百人,用來支棚子的石墩都還未挪走,可謂人證物證俱全。


 


且言官靠嘴皮子吃飯,說起話來聲音都比尋常人高幾分,幾個交鋒過去,謝敏中私下裡推波助瀾的勾當差點都被套了出來。


 


情急之下,他編出個沈瑤曾於他有恩的說辭,妄圖以此開脫。


 


結果又被崔植頂了回去。


 


「你要報恩,自去報便是,何必用無辜女子的名節全你恩情?你讀聖賢書,豈不知慷他人之慨,解旁人之囊,乃暖之盜,德之賊也!」


 


剩下的話,已不必再說。謝敏中甫一入官場,就幹出這種欺上辱下的勾當,出賣的還是自己親妹妹。徹底失了聖心。


 


聖上看在我父親從前的功勞上,還留了他世子之位,隻是這襲爵的旨意,不知要何時下來了。


 


謝敏中挨了打,上不了馬,走不了路。陛下容情,派人傳話,讓安樂侯府去接。


 


沈瑤是個不擔事的。


 


於是我便被皇命請了出來。


 


領旨調度拜謝送別辦的一絲不亂,傳話的公公贊我氣度端方,頗有我母親在世時的風範。


 


他臨走時還白了沈瑤一眼。


 


沈瑤擰著手帕,臉都扭曲了。


 


11


 


當晚,沈瑤在我兄長面前哭得梨花帶雨。


 


「绾寧姐姐磋磨我也就罷了,反正我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孤女,可敏中哥哥,你是她的兄長,她居然也這麼傷害你,你寒窗苦讀數十年,被害得功名也沒了,她真是好狠的心腸!」


 


「換了我做出這種中傷親哥哥的事,哪怕隻是無心之舉,現在也一定羞愧得恨不能去S!」


 


謝敏中果然受到撺動,一拍床榻,怒道。


 


「謝绾寧,你跪下!」


 


滿屋子丫鬟僕役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不少人露出和沈瑤一樣看好戲的目光。


 


我微微昂起頭,迎著他們的目光頂了回去。


 


「兄長在說什麼胡話?莫不是病糊塗了,我這些日子一直待在家裡,何曾有過陷害一說?「


 


「你還狡辯,要不是你那晚偷跑去西城給那些官差百姓送什麼湯餅,還不告知我,我怎會被陛下責罰!」


 


我微微一笑。


 


「布施行善是母親留下的規矩,這兩年你忙著照看你這異父異母的好妹妹,把母親的教導都忘了,我卻不敢忘。」


 


「那晚我倒想與兄長細說,可你一見我,先是責罵,又是令我回房反省,我何曾有機會開口?你隻知怪我,可若是你細心一些,又怎會看不出我一夜操勞?」


 


「要說陷害,那也是你陷害我,今日若不是沈妹妹告訴我,我還被你蒙在鼓裡。」


 


「你明知女子名節要緊,卻將那些見不得人的汙糟事推到我頭上,若不是陛下明察,他日我出門,隻怕要被你們造出的流言蜚語逼S了!」


 


「兄長,我也想問上一句,你與我骨肉至親,我自問一貫尊你敬你,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要下這樣的毒手?」


 


謝敏中臉上明明暗暗,似有羞愧。


 


沈瑤卻搶道。


 


「绾寧姐姐也太會強詞奪理了,你是女子,自己跑出去拋頭露臉總歸不對,你不守規矩在先,敏中哥哥這才對你稍加懲戒。」


 


我臉上浮起譏诮。


 


「哦?我行善積德是不守婦道,你跑到青樓尋歡作樂便是天性自由?你既然這樣坦蕩,自己認下這醜事便罷了,何苦要讓我兄長拋下功名德行為你掙清白呢?」


 


沈瑤脫口道。


 


「我跟你怎麼能一樣?你根本不懂我的思想境界,我可是穿……」


 


她生生止住,轉而撲進謝敏中懷裡。


 


「敏中哥哥,為什麼绾寧姐姐總這麼咄咄逼人?我們是她的親人,可她既不寬待我,又不體恤你,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她卻隻知道說風涼話,敏中哥哥,我好心疼你。」


 


謝敏中眼裡那點愧疚煙消雲散,他怒斥道。


 


「謝绾寧,你總說我偏心瑤瑤,可你看看,出了事隻有瑤瑤知道我的不易!」


 


「你是侯府千金,又有婚約在身,受幾句流言有什麼要緊?耽誤你錦衣玉食了?還是耽誤你嫁入高門了?瑤瑤隻是個孤女,我們不幫她誰幫她?原本我們合力把這事蓋過去,這個家便人人都開心了,偏你要多生事端,鬧得雞犬不寧!」


 


「我最後問你一遍,你認不認錯!」


 


我微微一笑。


 


「兄長怎麼忘了,陛下金口玉言,欽定了你才是不忠不義的小人,你現在逼我擔這莫須有的罪責,是想與陛下叫板嗎?你就不怕我今日認了錯,明日你就得再進宮受罰?萬一到時候你這個侯府世子的位置都要保不住,變成個庶人了可如何是好?」


 


「你!」


 


12


 


謝敏中被我氣吐了血。


 


而我也沒再給他發落我的機會。


 


將所有丫鬟僕役叫到院子裡,我告訴他們,我要分院,即日起,我便會住進遠離主院的客居月章閣中,願意與我同去的月例加兩成。


 


丫鬟僕役們目光交接,似有心動。


 


可沈瑤衝了出來。


 


「你們敢去!這侯府以後都是我敏中哥哥的,你們敢幫她,小心待敏中哥哥襲了爵,將你們都發賣出去!」


 


沈瑤一貫裝得和藹可親,這還是她頭一次拿自己口中的「封建糟粕」壓人。看到下人們意味復雜的神情,她也反應過來了。


 


輕咳一聲,沈瑤換了副嘴臉。


 


「你們好好想想,那月章閣都多久沒住人了?收拾起來都需得月餘,天寒地凍的,她拿點散碎銀子就想哄你們去做苦力,實在太不尊重你們了,這是把你們當傻子糊弄呢。」


 


人群中有個聲音嘀咕道。


 


「咱們做下人的,在哪不得幹活?兩成不少哩。」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