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風自有憐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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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敏中怕事情鬧大,衝著眾人拱手:「公主殿下,各位夫人,今日是舍妹的不懂事,叨擾到各位,我這就帶她回去,等處理完家務,在下必一一上門賠罪。」


 


他說著便要上來拉我。


 


冬雪「撲通」跪下。


「求各位夫人做主,不能讓小姐就這麼被帶回去!世子的心已經歪了,為了那個沈小姐,是什麼都能幹出來的!」


 


謝敏中又氣又惱,大罵道:「賤婢,你胡言亂語什麼!信不信我打S你!」


 


冬雪不避不躲,做足了可憐姿態:「奴婢S不足惜,可小姐實在可憐,她已經被逼得躲到客居去了,世子還要趕盡S絕不成!」


 


謝敏中怒極,一巴掌便要揮來。我上前一步,擋在冬雪面前。


 


一陣驚呼,他的手被我的婢女牢牢架住。


 


我道:「殿下面前,兄長未免也太過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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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交接,我極盡森冷的目光與他眼底的震怒撞到一起。


 


謝敏中強壓著怒火:「看看你教出來的人,與你一般的無法無天!」


 


我神色不改:「冬雪隻是心疼我,她說錯了麼?」


 


「自從沈妹妹到了侯府,你為了她作踐我的許多事,你敢讓我當眾一一說出來麼?」


 


謝敏中目光閃爍。他不敢。


 


我看向沈瑤:「沈妹妹,你敢麼?」


 


趙伯珩擋在沈瑤面前:「你……」


 


我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趙小將軍,你那些負心寡義的勾當,我心裡也有本賬,但我無意與你爭辯,我隻想問你一句,是不是就因為你我有婚約在身,你便覺得你有權利隨意作踐我,好去維護你的心上人?」


 


「還有兄長,是不是就因為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你便覺得你說什麼,讓我做什麼?我都要乖乖聽從?」


 


「我知我父母亡故,無人可依,可舉頭三尺有神靈!你們要過自在日子去去便是,讓一個無辜女子用生S榮辱為你們鋪路,難道就不怕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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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落罷,四下俱靜。


 


長公主開了口:「謝郎君,從來長兄如父,你捫心自問,你這般做派對得起父母的託付?」


 


這話不可謂不重,謝敏中身體一顫,立刻跪地欲請罪。但長公主一個手勢,就有人過來堵他那張聒噪的嘴。


 


「還有趙郎君,你不惜違背兩家定下來的婚事,也要保全心上人,本宮本是佩服,想來趙將軍也沒料到,自己竟生了這樣一個情種。隻是再如何情難自禁,也要知禮數,曉廉恥,莫要幹些上不得臺面的勾當。」


 


「今日本宮就做一回安樂侯府的主,你二人的婚事,就此作罷,绾寧,明日公主府會遣去將軍府,為你退親!」


 


京中誰不知趙將軍家規甚嚴,他那個年前打馬上街,不小心撞傷路人的麼子,至今還在京兆府大牢蹲著。


 


今日是非曲直昭然若揭。


 


本朝律例,男子因失德悔婚,仗八十。照老將軍的脾氣,這八十棍多半是要親自動手的。到時候趙伯珩還有沒有命在,全看老將軍顧不顧念父子情了。


 


趙伯珩慌亂地看向我,似乎想要跟我求情,但也沒能有開口的機會。


 


「至於你……」長公主看著瑟瑟發抖的沈瑤,語氣又冷了幾分:「遠的不提,就是衝這一身行頭和那十萬兩銀子,你也不該說謝绾寧委屈了你。」


 


沈瑤壯著膽子道:「這些不是謝……不是绾寧姐姐給我的,是我自己賺來的。」


 


「哦?怎麼賺的?」


 


沈瑤目光閃躲,顯然有些心虛:「是一時的運氣,做了點小生意。」


 


眾目睽睽之下,逼著一個小姑娘交出生意經,似乎有些不妥,畢竟誰家的生財之道都不願外傳。


 


正遲疑間,侍衛匆忙而來,稟道:「殿下,公主府外聚集了一些百姓,說是想找安樂侯府的大小姐,求她給條活路。」


 


沈瑤臉上驟然發白,脫口道:「不,我不見!叫人把他們打出去!」


 


「長公主容稟。」我施施然一禮:「他們要見的是我,按說我該把人帶回去處置,但我向來深居簡出,不知怎地弄出這S啊活的官司,想來這裡頭有什麼誤會,求長公主和各位夫人把人叫過來說清楚,也算為我做個見證。」


 


沈瑤不管不顧地扯著我的胳膊欲走:「绾寧姐姐你也太不懂事了,怎麼好用自家的事打擾人家,走,我陪你回去……」


 


老嚒嚒得了吩咐,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在她臉上:「殿下還未開口,豈有你多嘴的份!」


 


24


 


那些人被帶了進來,男的女的老的少地跪了一地。侍衛挨個查驗過,都是良民。


 


還沒等問話,已有人哭訴起來。


 


「家裡頭日子清苦,可也還過得下去,隻是聽外頭都傳侯府的大小姐大方仁善,最是寬待下人,才叫姑娘小子投奔過來,求個庇佑。縱使侯府實在有難處,也求貴人們放我們一馬,叫我們為兒女贖身罷,別叫送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


 


一席話還未說完,就有人止不住哭聲。


 


長公主眉峰輕蹙:「你是說,安樂侯府在發賣下人?」


 


「回貴人,滿侯府籤了S契的都叫給發賣了,我姑娘是侯府小姐身邊的貼身女使,叫賣給一個年過六旬的富戶做妾。」


 


「城裡那幾家出了名的窯子也派了人來,侯府小姐一看她們給的錢多,二話不說就把人賣了。我們可都是正經人家的孩子,被弄到那種腌臢地方,可怎麼活得下去!」


 


「我兩個兒子也被人買了去,他們一對粗使的小子,將將八歲,哪裡就值一千兩?我們莊上的秀才老爺說,定是我兩個兒子合了誰家貴人的八字,這給的是買命錢!」


 


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謝敏中指著他們就罵:「胡言亂語,我安樂侯府家財萬貫,何曾幹過胡亂發賣下人的勾當?」


 


一個婆子哭道:「我等都是平民百姓,若不是實在沒活路了,怎麼敢衝撞到貴人們面前?」


 


在一群泣不成聲的百姓之中,最邊上那個絡腮胡子的男人分外顯眼。


 


長公主問到他時,他說:「小人不是來訴苦的,是那位侯府大小姐前幾日找我借了十萬兩銀子,如今侯府都窮得要賣人了,小人怕她還不上,跟過來瞧瞧。」


 


他指著的正是沈瑤,立刻有人附和:「不錯,與我們籤了S契的也是這位侯府大小姐!」


 


沈瑤渾身抖如篩糠,幾乎要站不住。


 


謝敏中愣了:「瑤瑤,你……我從沒讓管家短過你的吃用,你為什麼要借錢?還有這些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瑤哭了:「敏中哥哥,都是我的錯,我隻是想讓那些下人知道人人平等的妙處,所以才讓他們與我一般吃用,誰承想養出一班偷奸耍滑的懶鬼,新進府的這些有樣學樣,也不肯幹活,為了照顧他們,我隻能叫人從外面買些吃用,所以這錢就越花越多,我連你送我的首飾都賣了,才勉強糊住他們的嘴。」


 


「這十萬兩銀子是為了置辦行頭用的,我知道我身份低微,本不配來,我不想給你丟臉,不想別人說我們安樂侯府的人寒酸,才去借錢,我想著等宴會一結束,我就把這些東西賣了還給錢莊,你放心,這些很值錢,我是撿了漏的。」


 


她發泄般將手上的戒指拔了個丟給那男人:「你滾,今天又沒到還錢的日子,有你什麼事!」


 


那人一把接住,細細端量,忽道:「這不對呀,這東西看著不賴,可上面的寶石,還有這金子的分量……都不太對。」


 


沈瑤罵道:「我這東西是在鼎鼎大名的珍寶齋買的,怎麼會不對?你莫不是要趁火打劫!」


 


魯王妃忽道:「珍寶齋須得先遞上名帖才見得了掌櫃,你說你這東西是珍寶齋買的,名帖是何時遞的?」


 


在場的人都知道,珍寶齋是魯王妃的私產,沈瑤這一通委屈喊的,算是惹到正主了。


 


沈瑤卻不知情,隻知道哭訴:「我……我是在外頭買的,那人說主家遭了難,叫拿些值錢的東西變賣……」


 


魯王妃冷笑:「典賣物件自該去當鋪,怎會跑到大街上兜賣?可見這東西不是假的就是來路不幹淨!就算是誰家出了不敢見人的內賊,可十萬兩,你總該叫個信得過的來掌掌眼,沈姑娘,你撿漏撿的也忒著急了些。」


 


魯王妃接過那枚戒指掃了一眼:「裡頭沒有珍寶齋的印記,你那十萬兩想找回來,還是去報官吧,莫要打著珍寶齋的名號喊冤。」


 


沈瑤徹底跌坐在地。謝敏中呆愣在一旁,也說不出話來。


 


忽然間,沈瑤像是想起什麼,猛地朝我撲來:「是你,都是你害我!」


 


冬雪抬腳去絆,沈瑤躲閃不及,踉跄著跪在了我面前。


 


25


 


珍寶齋名聲在外,一向隻接待京中的達官貴胄,普通人縱是有銀子也花不出去。


 


從前沈瑤跟在我後頭,不知這裡面的門道。等她自己登門,便是這也沒有,那也短缺。


 


我算著日子叫人將錢借給沈瑤,就是要她病急亂投醫。


 


她在珍寶齋買不到稱心如意的頭面,隻能滿京城亂搜羅。


 


「恰好」有個打扮不俗的僕婦在她喝茶的館子裡,聽見她追問婢女,現在去哪裡能立刻買到像樣的首飾。


 


那僕婦當場拿出一對螺絲牡丹耳墜並一副纏枝花葉紋金镯,隻說是主家所託,因當鋪給的價低,她一時拿不定主意,才又給帶了回來。


 


這兩樣東西沈瑤著人查驗過了,確實是珍寶齋所出。


 


又聽說她手上還有一整套頭面,從前也是花了二十萬兩才攢出來的,奢華無比,就是進宮參見陛下娘娘也使得,如今隻要十萬兩便肯賣。


 


若是給錢給得痛快,還能再少些個。


 


沈瑤一聽,便動了心思,叫她東西抬來。


 


隻是她心又急,眼又鈍,見那物件個個金光閃閃,聽這僕婦吹得天花亂墜,也不一一查驗,就將東西買下了。


 


人家幾句奉承話誇出來,沈瑤美滋滋地將少收的五千兩一並免了。


 


「本小姐買東西,隻看中不中意,不在乎銀兩幾何,多出些個的,你自己拿去喝茶吧。」


 


當初一擲千金的豪氣如今全變作怨毒。


 


我慢條斯理:「沈妹妹說的什麼胡話,今日樁樁件件都是你自己所為,你連買到西貝貨都要怪我,那發賣僕人是不是也要怪我?」


 


「當然怪你,若不是你捐銀子換封號壓我一頭,我怎麼會賣了她們湊銀子!都是你的錯!」


 


「我捐銀子,一為惜花,二為愛民,拳拳之心,天地可鑑,而你呢,一味地貪心不足,要怪你隻能怪自己,這都是你貪心的報應!」


 


「好啊,我聽了半天,原來你就是個冒牌貨,佔著人侯府小姐的名頭,不幹人事!買我兒的是你,賣他的也是你,我隻問你要說法!」


 


一個潑辣的婆子衝上來,與沈瑤扭打在一處,縱使旁人拉得快,可沈瑤還是結結實實挨了好幾個巴掌。


 


謝敏中和趙伯珩看起來心疼壞了,可他們都被公主府的人看著,無法第一時間衝上去。


 


謝敏中一開口便是熟悉地指責:「謝绾寧!瑤瑤在你面前被人欺負,你怎麼能無動於衷!你真是……」


 


我反手打過去。


 


這一巴掌我用了十足十的力氣,謝敏中被我打翻在地,臉頰當即紅腫起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你……」


 


我怎麼會給他說話的機會。


 


「你又想說我讓你很失望吧?可你睜開眼看看,跪在你面前的這些人,要面對的是骨肉分散,生離S別的人間慘劇,她們哪一個不比沈瑤痛苦,哪一個不比沈瑤無助?」


 


「兄長,君子行於世間,當以仁恭慈信為本,你忘了父親對你的教導,也忘了這麼多年來讀的聖賢書,就連瓊林宴上陛下說過,為人臣子當約己愛民的話,你也全拋到腦後。」


 


「你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要說失望!我才是對你失望透頂!」


 


26


 


不就是愛擺長兄的架子麼,可天地君親師,哪一個不排不在你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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