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雪藏多年,我出道時主演的一部青春校園網劇突然爆火。
主辦方一敲定,原班人馬,決定開拍第二部。
顧聽言作為新的投資方坐在臺下。
記者八卦著,「顧總,是什麼原因讓你跨行業投資影視業?」
顧聽言語氣冷淡,「原因無他,不過是有人告訴我,這部劇的男主原型,是我。」
「我就是來看看,這部劇的編劇是誰,我要一個個把她們揪出來。」
我在臺上忽然打了個寒顫。
這部劇的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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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我。
1.
「聽說在這部戲裡面,原型草根女主在現實中還拋棄了顧總。」
「啊?為什麼?」
「傍大款唄,要我說這女主真沒眼力見兒,臉皮也夠厚,聽說在顧總春風得意的時候,在雨裡跪了一整天,就為了向他借二十萬。」
「二十萬!連許家小姐脖子上那條項鏈的零頭都不夠,她真的好厚的臉皮。」
明明是冬天,我卻全身都在冒冷汗。
影迷們的議論聲此消彼長。
我揚著的笑容都快僵了。
如果知道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見到顧聽言,就算打S我都不會出門的。
這部青春劇,原本隻是一本微不足道的劇本。
恰好遇上了懷才不遇的李導。
劇組的經費少得可憐,連請女明星來演戲的預算都沒有。
於是,我莫名其妙做了女主角。
好在都是親身經歷,我演技還算及格,不過隻是網劇,當年看的人並沒有多少。
如今突然爆火,的確讓人始料未及。
豆瓣的打分由 7.5,一夜之間跌到 3.5。
評論更是一句比一句難聽。
「女主朵拉頭,表情像在上吊。」
「別看,快跑,劇情稀巴爛,天才少年怎麼可能喜歡上平平無奇的朵拉頭。」
李導安慰我,這是黑紅。
因為黑紅,才可以把一個被經紀公司雪藏了六年的女演員,從深淵裡挖出來。
而如今,顧聽言就在臺下,微笑地注視著身旁的女孩接受採訪。
仿佛方才被記者採訪時,對我的怨恨及憤怒,都是一團泡影。
他們如今家世相近,容貌匹配,是再好不過的良配了。
「我也是偶然看到這部網劇,原型女主是我的大學同學。」
女孩撥動著她如同海藻般的長發,略帶笑意地看向我,「喏,就和唐小姐長得很像,不愧是天選女主。」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我身上。
我避無可避地對上她的視線。
這個女孩,我認識。
許星願。
和顧聽言是青梅竹馬,大學時期和我做過一年的同班同學。
我和顧聽言談戀愛那會兒,她還曾邀請過我去她家玩。
富麗堂皇。
她是宮殿裡的公主,與我的身份天差地別。
我慌忙地撤開視線,毫無防備地對上顧聽言探究的目光。
正巧記者將話筒遞給他。
「誠如顧總方才所言,據我所知,這部劇的編劇隻有一個,且所有的主創人員都在臺上,不知道顧總會不會今日直接將她揪出來?」
多麼容易引戰的話術。
「不必了。」
顧聽言直勾勾地看著我,冷笑著咬牙切齒,「我會和她私下解決。」
私下解決。
即使我穿著平底鞋,都差點站不穩。
大腿處傳來些許酸痛感。
「人貴在自知,我懂他人心酸,從不會當眾駁人臉面,更不會在他人落難時,出言侮辱。」
他的目光古井無波,帶著一些嘲弄的笑意,「唐小姐,你覺得呢?」
喉間的澀意更重。
我應該怎麼說呢。
他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在說我。
當年,我拋棄顧聽言拋棄得極其決然。
大雨滂沱下,他在女生宿舍樓下等了我三天,我面無表情地告訴他。
「顧聽言,我們結束了。」
「我和你隻是玩玩,你還真當真了?」
「你無父無母,又沒有好的家庭背景,你憑什麼覺得我會S心塌地跟著你。」
我用盡畢生聽過最難聽的話,肆意嘲諷著他,摧毀著他年少時最脆弱的自尊心。
旁觀者何其多。
他問我為什麼。
我說,「顧聽言,有人要資助我出國留學,你可以資助我出國留學嗎?」
我說,「顧聽言,他能給我的,你沒有一樣給得了我。」
少年錯愕受傷的眼神。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絲一毫都忘不了。
2.
今天的發布會,大多數的記者都是為了顧聽言和許星願而來。
臺上的主創人員隻是陪襯。
沒有什麼比顧許兩家世紀聯姻的八卦來得更勁爆了。
採訪一直到傍晚,才正式告一段落。
剛下到幕後,經紀人就喊住我。
「欣然,公司告訴我,你的身體這幾年不大好,讓我留意著你,我作為你的經紀人,有必要知道更加詳細的資料。」
她叫紀念,才二十出頭,卻在故作嚴肅。
我在門口站定,有些怔然。
四周都是往來的人,我示意她靠近,略微拉起褲腳。
輕輕一瞥,就能看見裡頭的假肢。
紀念遲疑地抬頭看我,結巴問,「你的腿?」
「不是大問題。」我故作輕松地笑著,「反正第一部也是這樣過來的,隻要……不穿裙子就好了。」
不穿裙子。
是我所能設想到的,最完美的解決方法。
紀念臉上閃過一絲抱歉,她故意扯開話題,「劇本我已經拿到了,等下我就交給你——」
話音未下。
我看到了在拐角處腳步匆匆的顧聽言,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四處張望。
他真的要和我私下解決。
這是我的第一個念頭。
我打斷紀念的自圓其說,拖著她飛快往幕後的另外一條小路跑去。
「诶你這樣,你還能跑這麼快——」
紀念抓緊時間碎碎念。
廢話,熟能生巧。
此念一下,殘肢陡然抽痛起來。
我顧不得其他,害怕顧聽言發覺這邊的動靜,正想轉頭去看後面的情形,身前卻撞到了人。
飯菜的湯汁灑滿我全身。
鐵制的飯盒砸到地上,巨大的撞擊聲在僻靜的小路不斷拉長放大。
「對不起啊,我沒有留意……」
隨著我的道歉,眼前的光影疊加,視線下的帆布鞋旁,慢慢闖入一雙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
抬上眼。
顧聽言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龐,猝不及防地闖入我的視線裡。
他靠得很近,我甚至能聞見他身上的檸檬味。
我的腳下一軟。
重重地跌坐在那灘飯菜汁水上。
紀念驚呼了一聲,伸手要過來拉我,可是地上滑膩,順帶著連她也滑倒在地。
顧聽言嫌棄地皺著眉。
「唐欣然,你是傻子嗎?」
密密麻麻的汗水不斷滑落,我咬著牙想要再次起身,左腳卻一絲一毫都使不上勁,再一次摔倒。
接二連三的撞擊聲引來不少人圍觀。
疼痛已經快要突破我的臨界點。
我必須站起來。
然後回家。
意志沒有如此時堅決過。
可下一瞬,身下一輕,我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意外跌入顧聽言溫暖的懷抱裡。
他的心跳得很快。
和我一樣。
疼痛充斥著我的大腦,我來不及多想,隻聽到他說,「唐欣然,你真的是傻子。」
我才……不是傻子。
顧聽言毫不留情地將我扔進車後座。
未等司機詢問,他已經雷厲風行地下了指令,「去醫院。」
我不能去醫院。
一旦去醫院,顧聽言就會知道我是個殘疾人。
更何況,我根本不需要去醫院復診。
這隻是幻肢痛,每天都會來上一次。
我已經習慣了。
在引擎聲響起的那一刻,我忍著疼痛嗫嚅道,「能不能不去醫院?」
「怎麼?」
顧聽言嗤笑著,「不去醫院,你要去我家?」
以前的他,從來都不會說這樣的話。
我意識有些錯亂,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雙手不自覺探上了副駕駛座。
「聽言,求求你,送我回家。」
「我不想去你家。」
「更不想去醫院。」
3.
我的家接近郊區。
七樓,沒有電梯。
被經紀公司雪藏後,我搬了無數次的家。
這裡是最便宜最寬敞舒適的了。
顧聽言背著我一步一步走上樓梯,昏暗的樓道上隻餘他微微的喘息聲。
隔著不算太貼身的布料,我能感覺到他後背滲出的暖意。
可這些微暖意隻能讓我感受幾分鍾。
意識回籠後,我迅速意識到。
顧聽言要結婚了。
我不應該生出旖旎的想法。
「顧聽言,我沒事了,你可以放我下來了。」
顧聽言腳步一頓,冷笑著,「怎麼?唐欣然,你家裡有其他人?」
我點點頭。
又察覺到他根本看不到我的動作,連忙解釋,「對,我家裡有其他人。」
「顧聽言,我忘了告訴你。」
「我結婚了。」
顧聽言背脊一僵,連帶著他的胳膊也在頃刻間有所松懈。
我趁機從他的背上跳下來。
寂靜蔓延。
他問,「什麼時候?」
我背著手,退到安全距離,「去年的 12 月 28 日,我還記得那天下著雪,婚禮還算盛大。」
為了讓謊言顯得更加真實,我不由得解釋了起來。
「很抱歉,我那時候沒有你的聯絡方式,所以我們沒有邀請你。」
我故作愜意地微笑著,雙眸卻不敢看他。
顧聽言察覺我的動作,低聲道,「唐欣然,你看著我,復述。」
復述就復述,誰怕誰啊。
我抬眸看他。
此時此刻,他站在上一層階梯,原本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些許散亂,明滅交錯的燈光下,令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2023 年 12 月 28 日大雪,顧聽言,我結婚了。」
「反正,你也要和許星願結婚了,大不了——你也可以不用邀請我。」我的聲音有些啞,「我也出不起你們的禮金。」
我想讓氣氛和緩一點。
可不知是否看錯,顧聽言身形一顫,也不再說話。
隻身從我身側走過,倉促的腳步聲仿佛在彰顯著,他一秒鍾都不想在這裡待了。
走吧走吧顧聽言,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筋疲力盡地回到家。
為自己煮了一包泡面,打開娛樂新聞,裡頭正巧在播放著今日的發布會。
記者正在詢問許星願關於結婚日程的問題。
畫面中的女孩嬌俏一笑,推了推身旁的顧聽言,「聽言,你說。」
「婚期未定。」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正式確定下來,我們會通知大家。」
狗仔記者的敏銳感一流。
察覺到顧聽言的異樣,鏡頭隨著他的視線調整。
鏡頭前赫然出現我的身影。
我偏著頭,正在回答另外一個記者的採訪。
狗仔記者連忙追問,「顧總,這是咱們電視劇的女主角唐欣然,你認識她嗎?」
顧聽言臉色微怔。
許久之後才有些釋然,「認識,認識很多很多年了。」
狗仔記者還想追問,卻被許星願攔住,畫面頓時有些混亂。
關掉電視後,我才覺得眼中有些酸澀,原本美味可口的泡面也變得沒有味道。
我端著碗往廚房走去,卻在路過窗戶時,心如鼓槌。
那輛熟悉的邁巴赫靜靜地停駛在樹下。
枝繁葉茂,如若不是另闢蹊徑的匆匆一瞥,怎麼可能看到。
我的眼淚忽然落了下來。
顧聽言,你究竟想要什麼。
4.
我在家裡躺了好幾天。
紀念一直給我連環 call,她年紀雖小,但是見習實習都在娛樂公司。
我忍不住問她,「你認識顧聽言嗎?」
她洋洋得意,「當然知道,他身世好又長得好,最重要的是守身如玉,這麼多年來,他的身邊隻有許小姐一個人——」
她頓了頓,聲音變得古怪起來,「還有你。」
「我?」